寒冬最冷的時候已過,清晨的時刻早沒了之前的那種蝕骨般的寒了,沒了冬雪皚皚,露珠卻更濃了。
但有冷風吹過,吹起一片漠漠的塵沙。
在這城外處,往南而去是朝着疆蠱的方向,往北方,則是通往胥國的方向,途經北方邑國的邊界,然而在胥國和邑國這兩國之間,還夾雜着一個青冥。
上官玥璃篤定,楚雲霓一定會是朝着這個方向離去的。
坐在轎輦之中,有風輕拂起那轎輦上的輕紗,露出了坐在裡面的上官玥璃那半張帶着傷疤的臉,傷疤是新口子,雖然止血了,還上了藥。
可是,那道鮮豔的痕跡,卻是讓人不得不側目。
“或許,我們等錯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上官景林在這周邊等待了良久,周圍的轎伕卻是格外的安靜,“你身上的傷不能見風,見不到她更好,我帶你回去好嗎?”
面對上官景林的勸慰,上官玥璃卻是冷瞥了他一眼,篤定的說:“她一定會從這裡經過,不見到她,我不會回去的。”
“可是……”上官景林還想說什麼,卻聽到此刻從城門的不遠處駿馬的鐵蹄“噠噠”聲有節奏的傳來,聲音有些緩慢。
當上官景林側首看過去的時候,但見楚雲霓坐在馬背上速度不快不慢的朝此行來的時候,上官景林有些喜上眉梢,朝着轎輦之中的人兒高喊了一句,“她來了……”
隨後,上官景林便是朝着楚雲霓的方向奔跑了過去。
張開了雙手,忽然從道邊上竄了出來,正好攔在了楚雲霓的駿馬身前,“你終於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
“你們?”楚雲霓坐在馬鞍上,被上官景林這麼一攔,蹙眉,“還有誰?”她的心中詫疑了起來,上官玥璃傷得那麼重,應該不會做這麼傻的事吧?
除非腦袋被門撞了。
可是,她的目光朝着上官景林所指過去的方向一望,轎輦之中上官玥璃的身影半躺在裡面,輦上的輕紗被下令捲起,露出上官玥璃的面目,兩人正好相對,遠遠而望。
“還真是腦袋被門撞到了。”楚雲霓訕笑着揶揄道,再看了看這周圍的天色,一片澄明,因爲天色早的緣故,此刻的道上,就只有他們幾個人。
風依舊吹,兩個女子的容顏同樣靜逸,佇立在這道路邊上,卻是兩廂皆茫茫。
“還真是情深意重啊!”楚雲霓下了馬,牽着馬朝着上官玥璃的方向走了過去,似乎此刻面對的當真是最要好的朋友。
誰能想到,在昨晚上,兩人之間纔剛剛經歷過了一場生死對決。
“你要走,我不得不親自前來送行,否則,將是我一生之中,最大的遺憾!”上官玥璃依舊是默然的神情。
臉上盡是因爲傷口疼痛而強忍的痛苦,可是,她卻化作了脣齒邊上的一抹笑,和着那痛苦的眼神,這笑容的對比之下,顯得很不襯。
楚雲霓耳嗤笑你我之間苦大仇深的,你這一說,我倒覺得不自然了,我還真寧願在這裡等我的,又是一羣殺手。”
楚雲霓一邊說着,一邊朝着不遠處把守着的上官景林看去。她這一次是堅信上官玥璃不會對自己痛下殺手,因爲她連景林也一起帶了過來了。
上官玥璃的眼睛緩緩的閉上,“是苦大仇深,但是我就是來看看,我該記住的人,我真怕以後的年歲裡,深宮寂寂,我會將你的容顏磨滅……”
楚雲霓聞言,對這個女子此刻眼中所泛出的恨意,有些嫌惡,眼前的這個人,讓楚雲霓的實在是無法重疊和當初剛剛相識的那個雪玥璃。
“靖國的皇后,不好當!”楚雲霓提示着說道。
但看此刻上官玥璃的模樣,就可想而知了。
後宮是一個什麼樣的所在,楚雲霓不會不清楚,一個廢人皇后,以後還會有源源不斷的妃嬪進宮,爭風吃醋,日子絕不會好過。
說到底,上官玥璃也是家族利益的犧牲品。
“再難坐的位置,我也必須坐得穩,更何況,你不死,我怎麼能罷休?”上官玥璃撐開眼皮,堪堪的看着眼前的楚雲霓。
剎那間,楚雲霓有某種錯覺,上官玥璃彷彿在一夜之間變得滄桑了許多,一夜十年的錯覺,此刻她所揹負的,只有這份仇恨。
“天色不早了,我該走了!”楚雲霓轉身過去,想要走的時候的,卻赫然發現,上官玥璃的手竟不知道什麼時候,死死的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的傷很重,暫時無法動彈,但是,手指卻是捏着那片衣角,指尖關節處隱隱泛白。有難以掩飾的激動,上官玥璃喘息着開口,“楚雲霓,我真怕你這一去,不會再踏足靖國,這樣,我這輩子就復仇無望了,我……我真捨不得放你走啊……”
這是她的心裡話,楚雲霓這一走,就連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踏足這片土地。
楚雲霓看着這個女子,豁然覺得她很可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我本不想和你成爲仇敵,我真寧願你還是當初的那個雪玥璃,天真爛漫,無邪純真。”
“哈哈哈……”上官玥璃在聽完楚雲霓的話之後,卻是大聲的笑了出來,“我是上官玥璃,我這輩子都是上官玥璃,什麼天真爛漫,無邪純真。楚雲霓,枉你自詡聰明,卻沒想到你真的笨的可以,你竟然把當初當真了。”
上官玥璃還在笑着,嘲笑着楚雲霓這一刻的緬懷。
“你不會懂,或許你這輩子都不會懂!”楚雲霓看着她此刻的笑顏,默默的說道。
她是絕不會懂,楚雲霓所緬懷的是故國故人,那個說是老將軍之女的雪玥璃,那種情懷,是上官玥璃至死的那一刻也不會懂的。
上官玥璃艱難的挪着手指的位置,從楚雲霓的衣角,緩緩的挪到了她的手掌心處,隨後,卻是用指甲死死的嵌住她的掌心。
彷彿,想從她的掌心內扣下血肉來的一般,可是,她卻因爲重傷在身,指甲無力,並不能傷到楚雲霓分毫。
但是楚雲霓知道,這是玥璃的恨,恨不得是能夠將指甲劃入自己的心房,給她報仇雪恨。
“放手,天色不早了,我該啓程了。”楚雲霓拿開了她的手,輕而易舉,轉身朝着自己放在道路邊上的駿馬牽去。
芊芊身影,高頭駿馬,在日光的折射下,光影正好拖曳在上官玥璃的身上,她旋身跨上馬鞍上,遠遠的望着上官景林的方向,“帶她回去吧,我不需要人相送,我也會記住你的話的!”
上官景林聞言,錯愕的回頭,看着坐在駿馬上的楚雲霓,忽然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說的話,他讓楚雲霓別再踏足靖國了。
而現在,楚雲霓這麼說,也就是說,她也想以後和上官家再沒什麼瓜葛。
上官景林一笑,衝着楚雲霓重重的一點頭,“恩,珍重!”
楚雲霓也是勾脣一笑,旋即重踢馬肚,朝着大道的另一邊疾馳遠去。遠遠看去,這一騎揚起了塵沙滾滾,朝着胥國的方向而去,遠絕天際。
坐在那轎輦上,上官玥璃的眼光也久久的定格在楚雲霓遠去的方向,“楚雲霓,你可千萬不要死在別人的手上,我在靖國等着你回來。”
她必定親手,撕毀楚雲霓的一切,包括生命。
上官景林朝着玥璃說道:“該走的都走了,我們回去吧?”
聞言,上官玥璃轉頭看着景林,“父親應該下朝回來了,恐怕今天早朝上就已經定好了皇后的人選了,等我傷好,就該大婚,以後擡頭看上去的天,就是後宮那塊巴掌大的地方了。”
她有着無限的感慨,上官景林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風吹過,漠漠塵風遠遠的撩過那回城的身影,誰也不曾覺察到,在這條道上的另一方向,那帶着銀色面具的男子,坐在馬背上,饒是勾着脣齒邊上的一抹笑意。
“雲霓,既然你去意已決,那麼我們就在青冥見了,我的愛妃!”他說着,也是策馬朝着前方疾馳而去,一騎絕塵。
早先守候在那片林子邊上的青鯉和伊人等人,在這林子中守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楚雲霓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
直到,聽到遠處“噠噠”馬蹄聲近的時候,青鯉跑到道路的中央一看,見是楚雲霓的身影,喜出望外,“公主回來了,公主回來了……”
伊人和殷翔都聞聲趕了出來,遠遠的見到楚雲霓策馬疾馳,朝着衆人手一揮,高聲道:“啓程,前往胥國……”
青鯉高高的“誒”了一句,興奮不已。在等待了這麼久以後,終於見到楚雲霓的這種興奮,言溢於表。
“啓程咯!”青鯉高聲喊道,趕緊打點着一切出發,深怕楚雲霓的馬蹄太快,追趕不上。
程途風沙,揚起高高一片興致,看着青鯉這一身興奮的模樣,殷翔也只是看着楚雲霓策馬而去的方向,絕塵一騎。
而伊人,則也是雙眸含着笑意,定定的看着不遠處楚雲霓縱馬蕭嘶的身影,神情複雜,心中的沉吟,卻也同樣止不住楚雲霓歸來的快意。
“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