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塞上的夜晚,邊關將士本來就已經透着濃濃的思鄉情愁了,現在這聲音嗚嗚咽咽的,如同低低哭泣的聲音,更死讓人聽了之後,心中思鄉之情更切了。
“總不可能是鬼在哭吧?”楚雲霓嘲諷的說了一句,若有似無,眼神之中的淡淡鄉愁也在這一句嘲諷之話說出之後,盡數給掩藏了起來。
“山鬼夜哭愁,這有何不可?”顧蕭卻是對楚雲霓剛纔的那一句嘲諷有些嗤之以鼻的感覺,“這種聲音無非就是想要亂人心魂,可惜久而久之,卻不會有人在意。”
“那將軍呢?”楚雲霓睨着顧蕭,“我聽伊人說將軍盛名在外,但是卻甘願來苦守這一座孤城,胥都的繁華,恐怕要比這種邊塞上更讓人嚮往吧!”
顧蕭冷冷的瞥了一眼楚雲霓,這個女人到底還想打探什麼?
“我不缺榮華富貴,相對於現在這種情況,我更缺的是……女人。”說着,他卻是將楚雲霓的手腕一拉,想要將這個女子拉入懷中,聲音低低沉沉的道:“邊關的男人如狼似虎,難得有你這樣傾城絕色的女子送上門來,你說我缺什麼?”
說着,他卻是邪魅的一笑,俊逸的臉龐上帶着嬉耍的顏色,作勢就要將楚雲霓吞之入腹的衝動。
誰知道,楚雲霓卻是有蓄藏在指尖的那根銀針,正好牴觸在他的喉結處的地方,“將軍怕不怕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又何妨?”顧蕭依舊那副邪魅的模樣。
可是,楚雲霓手上的銀針卻是牴觸出來的感覺,讓顧蕭的動作不能再進一步。
“顧蕭,你分明在顧左右而言他,我不介意你隨時來找我合作,龍飛比起你,不及萬分之一。”說着,楚雲霓卻是將顧蕭一推。
她分明看得出,顧蕭剛纔忽然變得輕佻的模樣,根本就是在掩飾,誠如她所說,既不缺榮華富貴,又不缺前程似錦,那麼他還缺什麼,這座小小的邊城,還有什麼值得是讓他這麼優秀的一個人甘心苦守呢?
顧蕭這一次,在楚雲霓說完話的時候,卻是緘默了下來,沒有了之前的倨傲模樣,只是沉沉的看着楚雲霓。“這不關你的事,但是你最好給我記住,不要妄想偷偷做出什麼對邊城不利的事情來,否則,我不管你是誰,同樣會殺了你。”
楚雲霓聽得出,他的話不假,絕對不是單純威脅威脅自己而已。
她看着這周圍的山脈,延綿着千里一片赤黃,蕭條的景象,等待春天的到來,萬物萌發。
“估計再過不久,這裡漫山遍野都會開滿杜鵑花,希望到那個時候,戰火不再燃燒,將軍整鞍歇馬,我也可以帶着我的弟弟回邑城去。”楚雲霓忽然有感而發。
這滿山傳來的葉子味道,應該是杜鵑不假。
“你說什麼?”在這一刻,顧蕭整個人就像是被雷電擊中的一般,似乎不敢相信剛纔楚雲霓所說的那一句話,曾幾何時,也曾有人在他的耳邊說道這一句。
“等到明年花開,這裡漫山遍野都會開滿杜鵑花,希望到那個時候,你不再征戰,我也能回去……”同樣的一句話,帶着不同的寄託,卻是讓顧蕭整個人忽然僵硬了起來。
但只如此怔忡的看着眼前的楚雲霓,這個女子的精明和剛毅,從未曾被他當真過,可是這一刻,顧蕭卻無法對這個女子轉開目光。
“什麼?”楚雲霓一剎那的錯愕,不明白顧蕭爲何忽然情緒的轉變這麼的大,剛纔還在和自己冰冷的談着條件,在這一刻,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卻有遏制不住的激動。
顧蕭卻是忽然拽起了楚雲霓的手腕,用力生猛,讓楚雲霓的手腕隱約泛疼,“你回來了嗎?不,你死了……”
“誰死了?”楚雲霓被顧蕭這麼一說,忽然整個人一怒,一個巴掌利落的打在了顧蕭的臉面上。
正好也是這一巴掌,顧蕭剛纔恍惚的神情,瞬間又回覆了清醒,他看着此刻眼前的這個女子,她有着自己的心思,有着自己的容顏和靈魂,更甚至,她有着自己的立場。
永遠不可能和自己夜夜所想念的那個女子重疊。
他怔怔的鬆開了自己的手,“抱歉,我一時沒控制住……”他有些難堪,甚至,還有些傷懷的感覺,這一切,都沒能逃過楚雲霓的眼睛。
“誰還說過這樣的話。”楚雲霓試探性的問,她隱約有點感覺,他或許留在這麼艱苦的地方,是爲了剛纔那一剎那的失神。
“沒有!”顧蕭卻是想也不想的就回了楚雲霓,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分明沒有了剛纔在初初聽到那番話的時候那種感動了。
“你明天晚上可否借我三十騎兵?”楚雲霓見他沉默了下去,她開口道,她今天晚上來到這裡,也是爲了這三十騎兵而來。
顧蕭一聽,整個人卻是詫異了起來,“你要三十騎兵做什麼?”
“到青冥城一探究竟。”楚雲霓思來想去,終究還是無法確定到底雲昭是否真的在青冥城之中。
如果皇叔將他藏身在別的地方,那麼自己豈不是在這邊白忙活,故而,哪怕去到青冥城中有危險,楚雲霓也想要一探究竟。
皇叔那個人,楚雲霓直到現在,都還是信不過的。
“不行。”顧蕭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交到你手上,我怎麼知道你是真的想去青冥刺探消息,還是要做其他?”
“單單隻三十騎兵,能做得了什麼其他的事情?”楚雲霓反問。
她自己手上不是沒這三十號人,殺手閣裡的人,身手要比他的騎兵精湛上數十倍,但是,楚雲霓考慮到的是,她的人不熟悉這邊的環境,如果貿然行事的話,恐怕會節外生枝。
更何況,如果能夠嵌入青冥城的話,他們也能夠摸清楚敵情,並不吃虧。
顧蕭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楚雲霓又加了一句,“我要這三十號人,無非就是確保我的安全,進到青冥城中,隨我調遣就行,一日之內,絕對回來。”
顧蕭看着楚雲霓,此刻的眼神有着猶豫的感覺。
“我……”楚雲霓還想開口。
顧蕭卻在這一刻,忽然開口,“也行,給你一天時間,但是你要超過時候不回來,邊城你也不用進了,直接滾回你的邑城去。”
這話,實在是有夠難聽的,但是楚雲霓的脣邊卻是勾起了一抹笑,這個男人,可真夠意思,明明這麼彆扭,卻還這麼矯情。
“那就成交了。”她利落的轉身過去,朝着邊城的方向回去。
獨留下顧蕭站立在這片孤寂的地方,靜靜的看着楚雲霓遠去的背影。
那風吹過鐵甲的冰寒,抵不上他心中更深的冰寒,剛纔楚雲霓的那一番話依舊不斷的縈繞在他的耳邊,彷彿就像是一顆無情的石子,落在了他的心湖上,激盪起圈圈不斷的漣漪。
這周圍,嗚嗚咽咽的壎吹奏出來的聲音依舊不斷,平時裡不怎麼去注意的惆然,在這一刻卻是忽然氾濫了起來。
“漫山遍野的杜鵑,每年的花開日,都是你我的思念,她何苦要闖入邊城裡來呢?”顧蕭依舊還是怔怔的看着楚雲霓所遠去的背影。
他轉身,朝着軍營的方向回去。
營帳之中,他對着此刻點名出來的三十個士兵,“明天晚上隨着公主進一趟青冥城,但是要記住,如果她有什麼不軌的行動的話,格殺勿論。”
顧蕭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更何況,他知道楚雲霓是楚雲霓,永遠不可能是自己懷念的那個人。
外邊,那沉沉的壎的聲音依舊還在這寒風之中嗚嗚咽咽的吹奏着,傳聞中,有人曾看見說,這吹壎的是一個少年,翩然從天而降。
少年有思鄉的情愁,傳聞中卻被天神困在這邊界之中,故而夜夜吹奏着家鄉的歌調,以慰愁懷。
壎聲悽悽然然,在這肆虐的風中也不知道到底是從哪個地方傳了過來的,直到楚雲霓入了邊城之內,這聲音卻聽不到了。
只是,孤身走在城中的長街上,身邊巡邏的士兵匆匆而過,帶動風塵,卻帶不動楚雲霓那逐漸深沉的心。
暮然回首,佇立長街上的身影顯得悽楚無邊,表面上平波無痕,但是楚雲霓的心卻不住的漣漪隱動,層層迷霧之中,她的心也開始波瀾壯闊。
“青冥城,邊城,卻有我邑國的歌調,是雲昭的思鄉情愁,還是……皇叔在故意引我過去?”楚雲霓面對着身後的茫茫然,喃喃的問道。
風飄忽着,在這片漠漠的風塵之中,從邊城吹到青冥城之中,此刻夜晚間,守候在城樓之上的是倪澤。
坐在城樓之上,背靠着身後的旗杆,烈烈飛揚的旗幟在夜風之中,還有吹動的聲響,懷中擁着他的那把長刀,稍稍閉目養神。
那壎聲從青冥城之中幽幽的傳了出來,倪澤稍稍擡眸,冷哼了一聲,“真要命,這聲音又來了……”隨之,他調轉了一個反向,繼續擁刀而眠。
這吹壎的聲音,從他來到這邊之後,每天晚上就從沒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