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肖奕想到了死,陪着妹妹一起死好了。
至少,黃泉路上有個伴,年幼的妹妹也不會害怕了,可是,她才九歲,正是花一般的年紀,還沒有盛開的童年,就要在自己手中撕毀,坐在醫院的地板上,肖奕失聲痛哭,哭自己的沒有用,也哭自己的不爭氣。
突然,他發了瘋一般跑進人羣,高聲發誓,只要有人肯幫他,只要有人肯救唯唯,他做牛做馬,捐腎賣心都可以。詫異的人羣,看着眼前滿身是傷的少年,沒有人恥笑他的瘋狂,也沒有人譏諷他的可笑,只是憐憫地咂着舌,暗歎:這兩個孩子真可憐。
可憐嗎?那一刻的他,真的很可憐。
突然,人羣之間走過來一行人,然後,費雪莉便出現了,當一臉太妹妝的她,伸出食指,輕佻地擡起肖奕的下巴,她說:“我幫你,不過,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
沒有半絲的猶豫,他欣喜若狂地點着頭,只是,再多的錢,也挽不回死神的心,唯唯終於還是走了,在那個下雨的夜,肖奕抱着妹妹冰冷的屍身,不哭不笑,不吃不睡,直到最後,是費雪莉的一巴掌狠狠的扇醒了他,她說:“我的恩你沒有還,唯唯的仇你也沒有報,肖奕,是男人就給我收起眼淚,從今以後,只讓敵人流淚,不讓家人受傷。”
他沉默着點頭,只是,他的世界,又哪裡還有家人?
雨一直下,綿綿連連。
天已透着微蒙,她卻一直不動,任雨水衝涮着身體,滌盪着她的神經。有那麼一瞬,他衝動地想要過去扶她一下,只是,隔着不遠的距離,他似乎透過她的臉,看到了他們之間難以逾越的界限。在去與不去之間,左右搖擺,遲遲不絕,肖奕眯着眼,任手上的菸蒂燃燒熄滅,再無一絲輕煙。
終於,藉着微弱的曙光,他看到她動了一下,似想要站起身來,但麻痹的雙腿,卻讓她一次又一次跌倒。
心,猛然揪痛,他終還是嘆息着下了車,當細雨如絲,淋上他的發,暮色之中,隱隱約約的身影,一步步,艱難而行。
渾身已冰,她冷得微微打顫,雙腿麻木,她站都站不起身。
淋了一夜的雨,她始終不曾清醒,哥哥的死,像是一道無法跨越的欄,將她阻在世界的另一邊,再多的心痛也換不回一條鮮活的生命,如此自虐,只是因爲太過後悔,如果,她沒有要哥哥回去查帳,如果,她沒有告訴哥哥真相,是否一切都會有改變?
只可惜,最近她錯的太多太多了。
髮絲上,還滴着水,凌亂的留海緊貼在臉上,她卻已感覺不到難受,只是,掙扎着起身,倒下去,又爬起來。
頭,暈暈沉沉,還夾雜着悶痛陣陣,鼻頭微堵,整個身體都似灌了鉛,微眯着眼,她試着最後一次站直了身,終於,她站了起來,雖還在瑟瑟發抖,但她居然站得那樣直,擡眸,仰望天邊的混沌,那連成一片的迷茫,讓她忽而覺得眼前一黑。
身體軟倒下去,沒有觸碰到結實的地面,卻落入一彎溫暖的懷抱,眯着眼,她靜靜地望着來人,視線已模糊,她看不清眼前,唯有那新長出來的鬍渣,一根根,似都那樣分明。
“謝謝你。”
啓脣,她只是虛弱,一聲謝謝出口,似已用盡了全力,終於,她似找到了安寧,只那麼微一偏頭,便在他的懷中沉沉睡去。抱着渾身發燙的她,肖奕心頭不禁一驚,這麼燙,顯然是發燒了,微黑的眸,瞬間冷沉。稍一遲疑,他便不顧理智地將她抱回車內,而後,徑直朝醫院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