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緊抱在懷裡,她一動也不敢動,八年的分離,她們的心已離得太遠,突然這般的緊緊相貼,她甚至感動到想哭。她忍耐着,一直在等着他開口,她以爲,他會回來至少是該有目的,可是,過了很久,他卻什麼也沒有說。
耐着性子,她一直等,可僵硬的身體已開始發酸,她微微吐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問:“肖奕,你回來有事嗎?”
聲落,迴應她的只是淺淺而勻的呼吸,她急着扭頭,卻正撞上他挺直而高撥的鼻樑,那樣緊抿的嘴脣,那樣微蹙的眉頭,還有那樣滿足的睡顏。他果然是有目的的,只是,她從未想到,他的目的竟只是這樣的簡單。
是有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了?不過幾分鐘的時候,他就睡得這樣的沉?是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不過是幾分鐘的時候,他便已變成了一灘泥?怕驚醒了他,莫小桐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一遍一遍不停地撫平着他的額心,那深擰着的川字,就連熟睡後都那樣的明顯,他的心,究竟有多累?
幾分心疼,幾分感慨,莫小桐小心翼翼地翻過身,當她直面他英挺的五官,她忽而啓脣,幽幽地問:“肖奕,你真的恨我嗎?”
這樣的問題,當然不可能得到迴應,他睡得很沉,就像個累極了的孩子。微抿的脣,不自覺地牽起,莫小桐眼前一熱,忽而便轉了個姿式,窩進了他的懷中。憑着記憶找到那個想念以久最舒服的姿式,她突然發現,這,纔是她想要的,想了很多年。
滿足地嘆息,她反抱住他的腰身,這樣的夜晚,難能可貴,哪怕他僅有的溫柔,只是因爲他喝了太多的酒。可是,她真的無所謂,只要能陪在他的身邊,只要能讓他安然入睡,她真的真的很滿足。
夜,太靜。
窗外的月光裝飾着夜空,像是無邊無際透明的海,繁星點點,如同海水裡漾起的小火花,閃閃爍爍的,跳動着細小的光點。莫小桐滿足地閉上眼,幸福地牽起脣,這一夜太短,她要抓緊時間………
翌日清晨,莫小桐在一陣傷感的音樂聲中醒來,迷迷糊糊地從枕下抓出了手機,來不及看清上面顯示的人是誰,她便已按下了接聽鍵。
“喂,哪位?”
惺鬆未醒的聲線,讓對方猛然一愣,於千帆怔了怔,忽而問道:“小桐,你還沒起來麼?”
聽出是於千帆的聲音,莫小桐亦在瞬間清醒了,緊張地彈坐了起來,四下張望間,她的眸光瞬間黯然。
“小桐?你怎麼了?爲什麼不說話?”
於千帆的聲音,似乎有些着急,與他平時沉穩淡定的形象,格格不入,莫小桐奇怪地握着手機一陣子,終還是溫婉答道:“嗯,昨晚睡得有點晚。”
“你,還好嗎?”
“千帆哥,我沒事的。”淺淺一笑,她故做輕鬆地回答,他的離開,對她來說,也許是件好事,省去了晨間的曖昧,也省去了一天的尷尬。指尖,輕點着他睡過的地方,那裡,留有一根不長不短的發,黑黑粗粗的,煞是惹眼。
“真的沒事?”
“當然是真的了,不過,千帆哥你這麼早打來找我,有什麼事?”
聞言,電話的那頭,似乎沉默了一陣,終又說道:“小桐啊,今天我休假,陪我去個地方好嗎?”
“今天啊?”
他昨晚突然就回來了,今早突然又離開了,保不準一會又會突然回來的,自己就這麼離開,真的合適嗎?
“不行嗎?”
聽出於千帆的失落,莫小桐的心頭又生出幾分愧疚,擰起眉頭想了想,她決定抱着賭一把的心態答應於千帆:“沒說不行啊,去哪兒?”
“去了就知道了,對了,你一個人在家嗎?”
“嗯,一個人。”
“記住,哪兒也別去,等着我,我來接你。”
“哎!千帆哥…………”
總覺得於千帆的態度很奇怪,莫小桐失聲低喚,可對方已實實在在地掛斷了電話,沉思了片刻,莫小桐幾分瞭然地想:他一定是怕自己又反悔拒絕,所以纔會故意不給自己說話的機會的。
自離開醫院,爲了避嫌,她已許久不曾與於千帆聯繫,難得他不計較自己的行爲,還願意這樣關心着自己,帶着那份感激的心情,莫小桐終於決定,起牀洗漱換衣服。就算是做情人,也應該有自己起碼的私人空間,有一個要好的朋友,根本不過份。
沒用太久的時間,於千帆便到了小區的樓下,沒有進門,他只是靜靜在侯在小區的外頭。直到莫小桐一身休閒地跑向他的黑色馬自達,他這才推門而出,笑笑地跟她打招呼。
“不錯嘛,素顏美女。”
她不是懶得化妝,只是,時間太緊,於千帆一直在樓下催,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了。不過,難得從於千帆的口中聽到這麼直白的誇讚,淡定如莫小桐,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千帆哥,你盡笑話人。”
“上車吧,帶你去個地方。”頭一偏,於千帆帥氣地開口,與那天那個憂鬱的青年,判若兩人。
扶着車門,莫小桐柔柔地笑:“剛纔你就不說,現在總該說了吧,去哪兒?”
“榴莊。”
突然聽到這熟悉的兩個字,莫小桐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許久方纔興奮地叫了出來:“耶!早就想去了。”
榴莊,那是個留下她太多美好回憶的地方。從小到大,她是莫父手心心裡的公主,要什麼有什麼,可唯一缺少的就是親情。富豪之家,父親忙於工作,母親忙於交際,她除了自己玩樂以外,根本就沒有陪她。
榴莊,是她在16歲以前,每一年暑假都會去的地方,那裡填滿了她所有童年的空白,也是她外婆的家鄉。
“謝謝你,千帆哥。”
“呵呵!”
但笑不語,於千帆只是熟練地發動起了車子,當車子駛離小區,原本安靜的車內,已迴盪起了王菲那空靈飄逸的天籟之聲。
“千帆哥,你改聽流行歌曲了?”
“嗯?”
“平時,你平時不是都聽廣播的嗎?什麼路況直播啊,心情故事類的。你還說聽路況不堵車,聽心情故事可以助你分析案情什麼的,怎麼?改性了?”
做爲律師,於千帆無疑是認真而謹慎的,無論在何時何地,做任何事,他都會有自己的目的。一如今日,他其實早已下意識地打開了廣播,不過馬上便又直接關閉,害怕會聽到不該讓她聽到的東西,所以,他纔會改放了碟片。
只不想,這麼小小一個改變,還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天天聽也會煩的嘛!稍做點改變不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我支持你。”
淺淺一笑,於千帆不再說話,只是目不斜視,望向前方。外界發生了那樣的大事,她卻猶自不知。不能安慰,不能勸服,他只想快快帶她離開這是是非非,哪怕,只能躲上一天半天的時間。
榴莊,秋日清爽,萬里無雲!
側坐于于千帆的腳踏車後,莫小桐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豁然開朗。太懷念這個地方,突然來了,又猛覺得一陣陌生,幸好有他陪着自己,要不然,或者自己再也不會想念這個地方。
掬着一把野花在手,莫小桐輕嗅着花香,微笑地問他:“千帆哥,外婆不在了以後,我一直求你帶我過來,爲什麼你一直不答應?”
“這個理由需要問嗎?”
淡淡一笑,他似笑非答,莫小桐也並不在意,只調皮一笑,反問道:“怕我哭鼻子?”
“你最喜歡的外婆不在了,這裡,再也沒有你值得思念的人,就算來了,也不會像以前那般美好,不如將美好都留在你心裡,那麼難能可貴的東西,一旦破壞了,多可惜?”他總是那般淡然,說什麼事情,都像是在講道理,但他講出來的話,卻又讓人感覺真的是那麼個道理。
在都市裡活久了,人都會變得數據化。出來走一走,其實比什麼都能開解鬱氣,只是,若是一個人,再好的地方,也會變得沒什麼感覺,一如現在。恬靜在笑着,莫小桐感慨道:“是啊,你說的很對,現在要不是你陪着我,這裡,我可能真的會感覺不怎麼地。”
“呵呵!”
總是很容易滿足,只聽她這麼一說,就覺得自己的付出很值得,至少,她笑了,至少,她還需要他。
將野花又掬在鼻頭,深深一嗅,莫小桐漫不經心在問道:“千帆哥,你爲什麼現在又想帶我來了?”
“散散心,踏踏青。”
瞅一眼一地的枯草,佟佳搖頭不止:“都深秋了,都是一地的枯草,還踏什麼青?”
“踏秋不行麼?”
“行,你喜歡就行,咯咯咯!”
她笑得開心,他騎得賣勁,二人笑鬧之餘,甚至沒有發現前方拐角處開來的一輛拖拉機。騎得太快,已然煞不住腳踏車的輪子,人揚馬翻之餘,莫小桐禁不住掩面尖叫:“啊!”
他雖盡力護她周全,但雙雙倒地的同時,莫小桐的右肘處,還是連衣服都蹭破了一個洞。
血,頓時而出,瞬間染紅了她淺粉色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