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百多人齊聚杏花塢。左騾站在一處高坡,把此行的目的大概講了一下,特意強調這裡不是鬼怪在作祟,而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大家不要害怕。說完,他跳下高坡,把手一揮,提着長刀帶頭進入杏花塢。他以前來過這裡,又是潛山縣人,一種主人的責任感,使得他義無反顧地帶頭向前。其餘人依次跟着,通過一個狹窄的入口緩緩進到裡面。
若虛站在一個高坡一望,一派衰敗、荒涼之景映入眼簾。昔日“杏花綴滿枝頭,風吹十里飄香”的場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杏花塢的規模還不算小,四周環繞着高山,山上古木參天,成羣地烏鴉在“呱!呱!”地亂叫,更顯得陰森淒涼。一陣“嗷嗷”的狼嚎聲傳來,只見在前面的山石上蹲着一隻健碩的大狼,它的身後還站着幾隻肚子癟癟的狼,眼中露出兇光,緊盯着山下的這羣人。
在杏花塢的中央地帶,還可以看到一些疏疏落落破敗的房子掩映在荒草雜樹之中,有的已經完全倒塌,有的倒了一半,露出被煙火薰得焦黑色的立柱和椽粱以及下面的殘垣、瓦片,還有一些散落在草叢中的已經腐爛的傢俱和其他雜物。
依稀可以辨認出這些房子邊的條條小路,只是路上已經長滿雜草野蒿,比人頭還高。時不時有鳥兒從中飛出,幾隻野兔從草叢中溜出來,警惕地豎起耳朵,一聽到細微的響動就“倏”地鑽進草叢,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別說有鬼,就是無鬼,也無人敢在此多停留半刻。
衆人一見這種情狀皆黯然失色,不少人後退幾步相互靠在一起。左騾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今非昔比!”若虛問道:“左堂主以前到過這裡?”左騾用大刀一指前面,帶着感慨地說道:“現在是春天。——記得那時也是春天,滿塢杏花飄香,到處人聲朗朗,熱鬧非凡。哪有這般淒涼?”
崔太平說道:“這都是那狗王作的孽!不殺了這個狗王,我們這些江湖人士就對不起天下的百姓!”他把手一揮,帶着五六個天山派的弟子在前面割草砍樹,開路前行。左騾再次提醒衆人要倍加小心。衆人哪敢大意?他們持刀亮劍,分成幾列跟在後面,警惕地注視着四周的動靜。
在前面的草叢中,不時能見到一具或幾具骸骨,崔太平已經提前告誡了弟子們,這纔沒有引起恐慌。前進了一百多步,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衆人提着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可就在此時,忽然傳來一聲淒厲悲哀的叫聲,這聲音斷斷續續,似遠似近,似人聲又不像人聲,在這種淒冷的氛圍中,聽得人毛骨悚然,渾身起雞皮疙瘩!崔太平等人止住了腳步,側耳傾聽。
稍過片刻,這個奇怪的聲音在前、左、右三個方向再次傳來,在哀叫聲中又夾雜着古怪的笑聲,在杏花塢裡面迴盪着,不少人聽得變了臉色。左騾大怒,猛地衝到前面,舉起厚重的長刀,將一棵碗口粗的楝樹砍成兩截,口中罵道:“他媽的!裝什麼鬼怪?有本事的給老子出來!”隨着他的罵聲,又傳來一陣陰陽怪氣的大笑。
駱燕一推若虛,說道:“若虛,你看!”其實若虛也看到了:在前面的樹叢中出現了幾個披散着頭髮,面容猙獰的鬼怪。丐幫的幾個弟子大驚:“鬼!鬼出來了!”拔腿就走。左騾大聲喝住:“胡說!大白天哪裡有鬼?”
可這幾個弟子還是臉色蒼白,哆哆嗦嗦,縮在一起。崔太平說道:“別理他!這是想嚇唬我們!”說着身先士卒,帶頭衝到前面,砍樹踏草,繼續前進。
衆人鼓足勇氣,跟在他的後面。那幾個後退的丐幫弟子,又不敢抗命,只得尾隨而來。走着,走着,忽然一棵大樹轟然倒下,砸在這幾個弟子的身上。雖沒有造成什麼大的傷害,可是卻引起了更大的恐慌:這棵大樹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倒地?這是不是鬼怪在作祟?這幾個弟子又趕緊往前走,和衆人緊緊地靠在一起,似乎這樣才安全。
這時,又有一個聲調不一,忽長忽短的怪聲傳來:“趕快——滾回去!攪了——老子的清閒,你們——不得好死,株連——全家!”這聲音非男非女,說不盡的怪異,聲調拖得老長,顯得陰險可怖。
崔太平提高聲音說道:“老夥計!我聽出來了,這是人聲,不是鬼叫!你裝得不像!”駱燕膽大,她自小在崑崙山長大,對中原地區的鬼怪故事知之不多,也根本不當一回事,等崔太平的聲音一落,馬上就踏着雜樹枝、草蒿,持劍朝聲音發出的地方衝了過去,她想以自己的行動爲衆人壯膽,同時也想一舉解開謎底。
若虛怕駱燕有閃失,也跟着衝了上來,可是兩個人尋了一會兒,卻什麼也沒有發現,那幾個披頭散髮的鬼怪又忽然不見了。駱燕奇怪:這幾個傢伙還真像鬼!怎麼說沒就沒了?
若虛一拉駱燕,兩個人迅速返回衆人的前面。可是兩個人還沒有站穩腳跟,就看到落在後面的兩個丐幫弟子無聲地倒了下來。左騾還以爲他們嚇暈了,過來一摸他們的脈搏:這兩個人全死了!而且全身緊縮,眼睛瞪得很大。
崔太平湊了過來一看,這兩個人身上沒有傷口,不知道死於什麼原因。剛纔衆人都在關注前面的若虛、駱燕,對身後發生了什麼,沒有注意。若虛、駱燕來到這兩個人的身邊,仔細查看。
若虛一聯想,說道:“這是軒轅墳二鬼的軒轅掌,是牛頭、馬面在搗鬼!”左騾說道:“我也聽說過,軒轅掌殺人於無聲之中,可從來沒有見過。”
崔太平說道:“這兩個老鬼向來獨來獨往,這次怎麼跟狗王有聯繫?”駱燕說道:“臭味相投吧!”崔太平點點頭: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
左騾大聲說:“大家注意!這是人爲的,不是鬼怪所爲!”可是這話收效甚微,丐幫弟子和天山派的弟子緊縮在一起,提心吊膽,現在就是讓他們回去,他們都不敢動步了。
若虛說道:“大家別怕,慢慢走!”左騾笑道:“他們就逮膽小的。”這個玩笑話卻讓大家更加害怕。駱燕暗地對着若虛使了個眼色,若虛心領神會,兩個人稍稍靠後。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黑影一閃,若虛看到了,卻裝着沒看到,而駱燕似乎正在注視前方,猛然這個黑影從草叢中飛掌擊向駱燕。駱燕早有準備,往西邊一撤,同時用劍一個迴旋,等於把黑影的退路給封住了。若虛哪能放過這個機會?右手刀一個虛招,左手刀一個“月落烏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削向矮矮的馬面。
馬面小看了這一男一女,哪裡知道他們竟然是高手?雖然他躲過了若虛的右手刀,卻再也無法躲過若虛的左手刀了。這一刀一下子就削去了馬面的左臂,疼得他大叫一聲,像球一樣就地一滾。駱燕趕緊補劍再刺,可是馬面已經鑽進草叢。駱燕還要追趕,若虛一把拉住了她:這是什麼地方,哪能隨便追趕?
若虛的這一刀雖沒有刺死馬面,卻讓衆人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左騾大聲說道:“你們看到了吧!這裡沒有什麼鬼怪!”沒有鬼怪,可這些像鬼怪的人更可怕,誰還敢再挪步向前?在左騾和崔太平的催促下,他們這才勉強朝前邁步。又艱難地在荊棘中穿行了一刻鐘,這時他們已經接近杏花塢的中央了。
這時,前面又出現了怪異之事,只見從草叢中鑽出了一些殭屍,他們身着黑衣,綠頭髮,面容蒼白,舌頭吐出老長。他們分成三列,每列四人,共計十二人,個個平擡着手臂,一蹦一蹦地朝這邊蹦着。若虛一看就知道,這是他們湖南老家民間流傳的趕屍的情景。若虛雖沒有見過,可是這樣的傳說,他是耳熟能詳的。
崔太平一揮手,說道:“這不是鬼,他們在裝神弄鬼,大家別怕!”儘管有崔太平的“安民告示”,可是衆人還是往後退了幾步,誰見過這等怪異之事?其中幾個膽小的人,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多大,嚇得三魂嫋嫋,七魄悠悠,瑟瑟發抖,兩股戰戰,欲走不能了。
左騾大怒,罵道:“他媽的!老子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是人是鬼!”他揮動長刀迎了上去,副堂主烏崖也跟着,若虛、駱燕以及崔太平、水思源、遊子依等人也吶喊着衝到前面。馬上這些“殭屍”不再蹦了,各自亮出兵器迎戰,雙方混戰在一起。
這一打,左騾等人心裡更有底了,這些不是什麼殭屍,他們就是江湖好手,從他們的身手中還可以看出他們的武功套路。看來他們是故意裝成鬼怪的模樣,採用心理戰,把人嚇走。潛山的百姓哪裡知曉?只道裡面鬧鬼,一傳十,十傳百,衆說紛紜,以致人心惶惶,提心吊膽,一聽到杏花塢就色變。
丐幫和天山派的弟子這時纔算徹底醒悟過來了,他們愣了一會兒,才吶喊着給自己壯膽,紛紛衝了上來,加入了打鬥之中。
這十二個“殭屍”功夫不俗,在混戰中,雙方不斷有人倒下。軒轅墳二鬼的牛頭不時從草叢中竄出來,突然襲擊,讓人防不勝防。可若虛、駱燕的功夫就明顯地在這些“殭屍”之上,在他們的帶領下,崔太平、遊子依、水思源以及左騾、烏崖等人以多打少,經過半個時辰的激戰,“殭屍”倒下了七八個,其餘的全溜進草叢中,不見了蹤影,似乎他們鑽進了地縫之中。
左騾哈哈大笑,把大刀插在地上,說道:“這些傢伙是人,不是鬼!”烏崖在“殭屍”的身上檢查了一下,解開他們的面具,確認他們是人後,站起身來,把面具狠狠地扔在地上,說道:“這些傢伙害得我們潛山百姓好苦啊!”他對着那幾個害怕過奮的弟子冷笑一聲,這幾個人羞得低下頭。
若虛一見,丐幫和天山派的弟子已經死傷不少,建議讓他們撤出戰場。左騾、崔太平讓手下擡着死者,扶着傷者退出杏花塢。可是還有二十來個丐幫弟子不願撤出戰場,左騾讚許並留下了他們。
崔太平望着漫山遍野的雜樹、荊棘,說道:“他們真的藏在地下!”若虛說道:“我們的猜測是對了!他們先是看中這塊地方,裝神弄鬼嚇跑百姓,這裡就無人問津了,然後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這裡就是他們的王國了。”崔太平點點頭說道:“這也只有李順這樣的狗王才能辦得到。”
左騾拔出大刀,說道:“別管他!我們殺進去再說!”若虛連忙擺手,說道:“左堂主,我們已經知道了事實真相,現在的任務就是找到通往幽冥村的入口,然後再想辦法殺進去。就是說,我們不能硬拼。”
左騾輕蔑地一笑說道:“那李順也就如此了!就只會嚇唬嚇唬平常的百姓罷了”崔太平擺擺手,說道:“不!左堂主,那狗王黨羽衆多,我們不可小視!”
左騾看看手下人,說道:“昨天,還不如把天柱堂的人全部帶來,咱們趁熱打鐵,一舉殺進去,省得以後羅唣!”不過,他還是提醒道:“大家注意點!”說着帶頭朝前走去。
二十多人散開跟在他的後面,抖擻精神,害怕的心理大減,不少人在想:我們家就是幽冥村的受害者,原先以爲是鬼害的,現在知道是人爲了,還不報仇?——這也是他們自願留下來的目的。
若虛注意查看前面的地勢,尋找着可能的入口,而駱燕則幾乎是貼着若虛走,她機警地注意着四周的響動。
又向前走了幾十步,前面的雜樹叢中有了動靜:從樹叢中出來了七八個人。左騾一揮手,衆人止住了腳步,各擺兵器,準備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