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四合院的院子裡,六把躺椅並排排成一排,躺椅上分別躺着一個閉目養神的老人。老人們的身上都蓋着厚棉被,紅潤的臉上滿是安詳,享受着陽光的照耀。
離得不遠處,有三個女人圍在一起,卻都是安靜地坐着,不時擺弄着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身旁的人的肩膀,示意對方一起看自己的手機屏幕,然後無聲地掩嘴笑着。
一件房內突然走出一個年輕女人,手裡捧着一沓紙張,手扶了扶厚厚的眼鏡,踩着小碎步急急忙忙地走到那三個女人旁邊。
望了眼閉目養神的六個老人,年輕女人小心翼翼地附耳對着其中一個女人說道:“竹老來電了。還傳了文件過來,不過加密了,我沒敢看,徐姨去看看。”
“叫小姐!”
六個老人之中突然有人冷哼一聲,那個年輕的女人立刻哆嗦了一下身子,噤若寒蟬地抱着紙張喏喏稱是。
被傳達訊息的女人站起身來,輕拍了一下那個年輕女人的肩膀,笑着走了進去。
屋內是一片儀器,各種顏色各異的按鍵像是一朵朵小蘑菇從儀器里長出來。女人走到一個黯淡的屏幕前,眉頭一蹙,一邊接受文件,一邊打開了屏幕,嘴裡還犯着嘀咕:“不是說修身養性去了嘛,怎麼突然又要染指塵世了?”
頗有些笑謔的說着,似乎對竹老的修身養性嗤之以鼻,女人打開一旁的礦泉水大口地喝了一口,屏幕上頓時跳出一張人臉來。
“噗——”
瞳孔猛然一縮,滿口的礦泉水全都噴在了屏幕上。
“……媽!怎麼是……”
手忙腳亂地關掉屏幕,女人被水嗆了喉嚨,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眼角的魚尾紋皺得很深,眼袋下的色斑隨着臉的抽搐劇烈地跳動着,棉手套包裹的一手擦着嘴角,另一手狠狠拍在儀器上,“老瘋子!老瘋子!不得好死!”
這個女人,赫然就是徐英!
“阿英,搞什麼鬼?”門外響起一個老人的不滿大喝聲,隨後那個年輕的女人邁着小碎步跑了進來,拍着徐英的後背,焦慮道:“徐……小姐,怎麼了,怎麼了?”
徐英一把推掉年輕女人的手,氣沖沖地衝出了屋子,破口大罵道:“神經病!簡直就是神經病!七叔那個瘋子!完全就是亂來!”
“怎麼說話的?”坐在最左邊的老人冷着臉坐起乾瘦的身子,伸手敲了敲後背,又雙手握起藏進棉被裡,雪白的山羊鬍動了幾下,一雙深陷在眼眶裡的眼睛斜眼瞧着徐英,“一直叫他七叔,可你看,你每次都這麼說話!”
“哎,老七也有錯,你就別怪這孩子了。”他身邊的老人從棉被裡伸出胖手拍了拍那個冷着臉的老人,圓乎乎紅光滿面的臉頰滿是笑意,隨後挪了挪身子,擡起頭,露出光禿禿的腦袋,“你這孩子也別計較了,支配欲太強不好,你七叔早就退休了,你要一直胡攪蠻纏,他也不會爲了你復出的。不過,他要麼不做事,要麼就做大事,現在肯聯繫我們,說明是有什麼行動了吧?快,說說,告訴三叔。”
“大事!真是天大的事情啊!”徐英冷笑,忍不住像是一個潑婦一樣罵街,“爲老不尊,簡直就是爲老不尊!不服從命令擅自退休就算了!現在算是什麼情況!瘋子,根本就是個瘋子!居然讓我兒子來跟我視頻!!!”
坐在一起的兩個女人中有個女人突然擡起了頭,桃花眼微微眯了起來,高挺的鼻樑微微聳動了幾下,雙手緊握在一起,目視着徐英的背影,眸光裡微微透着一些冷意。
這個女人,居然跟歐陽伊蘭長得極像!除了嘴脣稍微厚了一點,頭髮是比較中性的刺蝟頭,她的模樣幾乎跟歐陽伊蘭沒有任何的區別。
不過令人在意的是,歐陽壓力的氣質看上去時而妖媚,時而聖潔,這個女人,穿着緊身的黑色皮衣皮褲,整個人看上去卻透着幾分生人勿近的冷漠。
“張德帥……”原本聽到徐英的吵鬧聲,其他四個將頭埋進棉被裡的老人紛紛露出腦袋,坐在那個自稱徐英三叔右邊的老人與最右邊的老人不約而同的叫道,隨後與一旁的人面面相覷,卻同時保持了沉默。
坐在那個外貌酷似歐陽伊蘭身邊的女人長得很文靜,看上去才三十歲左右,裹着一件軍大衣。她和顏悅色地笑着拍了拍身邊酷似歐陽伊蘭的女人的肩膀,小聲提醒道:“小冬別亂,聽小姐說完。”
被叫小冬的女人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點頭。
“老二,你說說。”徐英的三叔沉吟了一會兒,向最左邊那個老人點了下頭,示意他發言。
“麻煩……聞老七啊聞老七,怎麼就把這麼個事情給擺到檯面上了?”最左邊的老人搖頭嘆息,卻是並不多言。
“陳潘玫,愛說不說,死活非要怪人家老七!”徐英的三叔哭笑不得地啐罵一聲。
“嘿,劉寶嵐,你這唱哪出啊?”陳潘玫冷哼一聲,食指朝下指了指,“在這兒要喊稱號!叫我梅老!梅老聽見沒?”
“得了吧你!還厚顏無恥的說自己沒老,都老到走不動了!”最右邊的老人身子較爲矮小,縮在躺椅上,用手背枕着腦袋,哈哈笑着。
“你個胡舉!菊老,巨老!嘿,這年頭聽說年輕人中還有個詞,叫菊花!此菊非彼菊,意味喲,那個深長的咧!”陳潘玫冷着臉反駁。
“你這是要造反啊!內鬥,竟敢內鬥!信不信老子捅死你個王八蛋!狗……”
“吵什麼吵!都給我安靜點!”徐英突然擺手大喝道,“想被批鬥是吧?說,誰先來?沒完沒了了!一羣老不死的!”
“英子……大小姐喲,你就別添亂了,這不給你想辦法嘛!”劉寶嵐哭笑不得地圓場道,隨即把這個燙手的問題甩給了身邊的老人,“賀大春,給個主意,別當個縮頭烏龜了。”
賀大春翻着白眼,忽然哼起了小曲,渾圓像個球一樣的小手伸出棉被,輕輕拍打着已經被肉墩似的身子頂起來的棉被,“話說那井岡山上……”
“別搗亂,不想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就老實躺着。”賀大春右邊的老人趕緊推了一把他,又摸了摸禿頂了的腦袋,沉思了半晌,卻突然招手使喚一旁正噤若寒蟬,緊張無比的年輕女人,“當個公務員挺累吧?去吧,給我泡壺茶來。”
“哈哈,秦邱山你個老小子,每次都出這招,真招人厭!”這幾個老人倒是一個唱完另一個接上,這個躺在秦邱山右邊說話的老人身形高大,躺椅也比一般**上不少,黑不溜秋的國字臉朝着小冬一旁的女人喊道:“小雪啊,把晨晨給我拉走,讓這老小子自己沏茶去!”
“夏虎,你就別添亂了。”劉寶嵐無奈地擺手,又看向臉色越來越冷的徐英,朝着那個文靜的女人道:“韓雪敏,你先回去吧,把晨晨也拉走。”
韓雪敏笑着頷首站起,對望着秦邱山正手足無措的晨晨點了點頭,隨後拉着晨晨就出去了。
待兩人走後,劉寶嵐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其他幾位老人也紛紛正經了下來,默不作聲地眯眼看着陽光出神。
“怎麼樣?”徐英也突然冷靜了下來,坐回小冬旁邊,扁嘴問道。
“哎,估計是鶴祝髮現同樣的問題了吧……”陳潘玫意猶未盡地嘆氣。
賀大春忽地擡起身子,雖然面容看上去很老,而且身寬體胖,但這一動作卻如同年輕人一般輕鬆迅捷,“老親家還真是給我們出難題啊?”他說着,眼神卻飄向了徐英。
“真是自殺?”秦邱山起身,將棉被放下,慢悠悠地向屋裡走,扭頭皺眉道。
“八成是發現我們了……反正是給人在留線索。”夏虎不確定地左右環伺。
“那真要向聞鶴祝一樣來?”劉寶嵐挪了挪身子,嘀咕道:“這不是亂來嘛!咱們這地方怎麼可以被張德帥知道,老七也太亂來了!”
陳潘玫翻了個白眼,撇嘴道:“得了!就按老大當初的想法來吧。張德帥……這名字老大當初取的時候,其實就是張得帥的意思,不就是暗地裡承諾給張家村培養出一個像帥一樣的首領來嘛!”
“你說得輕巧!這是爲了什麼?只是爲了贖罪!想要破解張德帥身上的激素而已!別亂想。”劉寶嵐直接反駁。
“我說一句,”賀大春小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像老七那麼來肯定不行的!咱們沒犯錯,沒必要非得把所有罪過背在我們身上。但英子這事真得好好解決過,人德帥現在肯定猜到什麼了,總要給個答覆的。”
“終於說到點子上了。不過四叔,你這一句又有好幾句了……”徐英勉強笑了笑。
賀大春訕訕地囁嚅道:“小丫頭片子,你叔不跟你計較!”他想了想,突然沉吟道:“搞失蹤吧,暫時就呆這裡了。”
見徐英微微有些焦急,賀大春擺手道:“你放心,你兒子還不就是我們外孫,別緊張。這樣好了,小冬,你去一趟千島……”
“不去!”小冬想也沒想,直接冷着臉否決。
“對對,她不能去,她怎麼可以……”徐英也是在一旁幫襯,卻是被賀大春的眯眯眼瞧着悻然縮了回去。
“小冬。”陳潘玫想了想,點頭道:“老四的話不錯,你該去一趟。”
這一次小冬的態度沒有這麼冷了,像是見到賀大春並不是獨木難支的處境了,她嘴角動了動,冷冷問道:“爲什麼?”
“不會看?”胡舉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讓小冬不由瞳孔一縮,暗自深吸了一口氣。
胡舉沉默片刻,說道:“你姓胡,名冬,是我孫女!記得這個就好!去吧,過去的總該有個了結!那個小子最近不是也出神座了?該去見見他了,把小虎子帶上吧!”
“我……”胡冬欲言又止,見到六個老人的目光都鎖定在自己身上,終於妥協地點了點頭。
“還有,別衝動,你妹妹伊蘭的事情你別動!那姑娘要的人,我希望你別去碰。”賀大春補充道,小眼睛卻掃向胡舉跟徐英。
徐英投給賀大春一個感激的眼神,胡舉會意地點頭對胡冬囑咐道:“明裡還是暗裡的保護隨你,但是別去碰他。要再給你一個你必須去的原因,我告訴你,千島是個小地方,但現在神座跟守望者都有人在內,而且其他組織也有人,雖說是幾個小跳蚤,但小地方被這麼多人一擠,容易出現大問題!其他的你暫時不要管,好好解決你的任務跟私事,不過儘量也要避免跟我們的盟友產生衝突。一切,要以大局爲重!”
“那老七呢?”陳潘玫皺眉。
劉寶嵐瞄了他一眼,搖頭道:“讓他瘋去,到時候自有紀律追討他!”
“問題是有人跑偏了啊……”賀大春眯眼突然對着劉寶嵐深笑。
“看什麼看!”劉寶嵐不自然地冷哼一聲,“別管那麼多,我這不是還在勸嘛,勸不動,就只有動手了!”
“……哎,”賀大春搖頭嘆息,迎着陽光板起臉,沉聲道:“與其說是韜光養晦,倒不如說是坐以待斃,遲早要出問題的啊!”
其他人聞言,頓時都默認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