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時候, 孫頡察覺出殷漁的不對勁,頭靠過去低聲問:“你今天不舒服?”
殷漁正在扒飯,連連搖頭。
“走路的樣子不對。”
殷漁悚然一驚, 猛地擡頭看他。
孫頡抱歉地笑笑, “我以前十幾歲的時候, 在外面胡來, 所以是知道的。”
“你……”殷漁憂心忡忡, 生怕他是像喻明朗那樣遇人不淑,“不會是被人騙吧?”
“不,我那個時候是自願的, 和很多人一起,刺激。”孫頡摘下眼鏡, 從褲兜取出擦鏡布, “當然現在不會了。因爲一旦經歷過, 人就疲得很,不想再折騰。”
他重新戴好眼鏡, 抿脣笑了笑,“昨天開會的時候,殷蓮當衆反駁禧發廣場的兩位總裁,我還真是沒想到。”
殷漁知道他指的兩位總裁就是殷仲坤和殷仲滿。
殷漁用筷子撥着碗裡的青椒小炒肉,若有所思地說:“嗯, 都知道他和殷總向來不和。”
“看來他是個明白人。”
殷漁沒吭聲, 他漸漸發現, 孫頡似乎總是話裡有話, 這讓他們的溝通變得愈發不痛快。於是他索性亮出底牌, “孫頡,你一邊不停向我透露很多事, 一邊又堅稱自己保持中立,到底爲了什麼?”
孫頡斂起笑容,視線投向遠處,“我只是想看看,殷氏最後是個什麼下場。”
“可殷仲月不是你養母嗎?”
“養母……我以前是真的把她當親生母親對待。”孫頡像被挑起過往不愉快的記憶,沒什麼食慾,淡淡笑着,“反正啊,你別問那麼多了。老實說,你要是沒人要,我還挺想揀走你的。”
殷漁不滿地皺眉,“我又沒掉在地上……什麼話……”
“抱歉,我們走吧。”孫頡遞了張紙巾給他,“你週末有空嗎?我有兩張歌劇票,第二排的VIP座。”
“沒空。”殷漁擦擦嘴,笑着看向他,“以後別約我了,我週末都沒空。”
第二天上午,殷漁收到許書硯寄來的鑰匙,臉上藏不住笑,樂呵呵地扣在自己的鑰匙鏈上。
他樂呵了整整一個上午,見着孫頡也不躲,兀自笑着,看久了有點傻。
“什麼好事?”孫頡困惑地問。
殷漁笑而不語,轉身哼起了歌。
然而他還不知道,這串鑰匙是何之白的。
*
“操!你太沒良心了,放在小說裡,你就是個渣男!”何之白的鑰匙被許書硯強行搜刮去,賴在沙發上抱着枕頭憤憤不平地大嚷。
許書硯戴上眼鏡,走到電腦邊,拉開座椅前瞟他一眼,“不準確,渣男是指對主角,在我的故事裡,你是個配角,無所謂了。”
“好,我現在就把這兩條魚蒸了吃!”他怒氣洶洶地擺臂走向水族箱。那兩條被他喂得肥肥壯壯的地圖魚圍過來拼命搖尾,何之白的氣焰頓時熄滅,“哎,你們都比他有良心,還惦着我。”
許書硯正在敲鍵盤,聽他這話,突然想到什麼,轉身說:“要不這樣,週末你留下來,我們全程招待。過兩天我把配好的鑰匙親自送到你手上,怎麼樣?”
“全程招待?”何之白來了勁,把先前的不快拋到一邊,朝他擠眉弄眼,“玩3……看不出你們想換換新口味了?”
許書硯做了個“呸”的動作,白他一眼,“週末我們在家做飯,你想來就來,不來就別廢話。”
“哼!當然要來!專注給小情侶當電燈泡一百年不動搖!”
許書硯嘴角噙着笑,暗歎,你也不怕被閃瞎了。
許書硯週四就處理完一週的事務,週五上午做了些零碎的活,到下午就閒了下來。這一閒,整個人都沉浸在“無心工作,只想戀愛”的情緒中,關了手機wifi,到處查菜譜。
對於公司局域網時刻處於被監控這種事,他比誰都清楚。
可惜臨到下班,殷蓮把他叫了進去,“晚上和我出去活動活動。”
許書硯挑眉,“公事私事?”
“半公半私。”見他一臉不情願,殷蓮皮笑肉不笑地用指關節敲敲桌面,“人在職場,不要隨便惹毛你的老闆,跟我出去,對你沒壞處。”
許書硯抱臂不語,殷蓮不禁板起臉,提高了音量:“問你話呢!”
“我還有得選嗎,BOSS?”
*
殷蓮帶許書硯去的是他常去的那家酒吧。當初酒吧開業,他投了不少錢,算是那裡的大金主。昨天酒吧老闆告訴他,殷仲滿最近常在那出沒,身邊帶着固定的女伴,瞧着是眼下正走紅的影視小花旦。
殷仲滿向來花心,泡個小明星,實在算不上什麼新聞。
但問題是,酒吧老闆細心留意到,他們每次去,那個女人都腿腳發軟,像是被人下了藥。
“你敢說,對這條線索沒興趣?”殷蓮喝了口雞尾酒,笑眯眯地看着許書硯。
身邊的舞池擠滿了隨音樂扭動的男男女女,迷離光影掠過無數面龐,笑容被酒精催化成陷阱,人人爭先恐後跳進去,暫避白日的塵囂。
連坐在角落卡座裡的殷蓮也不自覺跟着晃動起來。他轉頭看一眼正低頭玩手機貪食蛇的許書硯,忍不住嘲諷:“你說你這個人怎麼那麼沒勁!”
許書硯盯着屏幕上靈活轉動的貪食蛇,頭也不擡地應一個“哦”。
殷蓮連連丟去兩個白眼,無奈許書硯一個都沒接,這讓他突然覺得沒意思,信口問道:“一會兒看見他,要真像線報說的那樣,你怎麼辦?”
“拍照,調查,勒索,舉報,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殷蓮一下子笑起來:“業務很熟練嘛,不是第一次了?”
“是你說的,老天不長眼,只能自己動手。”說到這,許書硯關掉屏幕,貪食蛇一下不見了,“那爲什麼不一次做到位?”
“哈哈哈哈!”殷蓮放聲大笑,遞去一個讚賞的眼風。
笑聲未歇,他被許書硯突然撞了一下胳膊,“是不是那個?”
順着他的目光,殷蓮看到正往裡走的幾個人。走在前面的男人雙手攙着一個年輕女人,那女人身材高挑,穿着緊身包臀裙,歪靠着他,像是沒什麼力氣。
許書硯之所以認出來,是因爲先前開會的時候,他留意到殷仲滿左下頜拉出的一道傷痕,看着有些瘮人。
這兩人走到酒吧裡,又是墨鏡又是帽子,實在是不打自招的可疑。不過奇裝異服的人太多了,除了許書硯這樣特別關注的,其他人還真沒誰多看兩眼。
很快,殷蓮收到了酒吧老闆的來電。他嘴角一翹,摁下“拒絕接聽”。
“就是他們,去包廂了,呵呵。”
許書硯想到什麼,問:“那間包廂有攝像頭嗎?”
“你當他們傻?當然全都檢查過了。”
許書硯看着他們一行數人輕車路熟地走上旋轉樓梯,沉吟道:“他們來的時間固定嗎?”
“一週兩三次吧,也不是經常來。”殷蓮仰頭將雞尾酒一飲而盡。
“你可以派人盯着,爲什麼自己出馬?”
“派人?”殷蓮笑了,眼底閃着意味深長的光,“誰知道你派去的人後來會不會捅你一刀,既然有時間,自己動手不是更放心嗎?”
“殷先生在外那麼多年,身邊連個親信都沒有?”
“曾經有……”殷蓮的眸光一下黯淡,“不提這個,你真要走剛纔那一套?”
“這個嘛,”許書硯嘴張了張,又突然收聲,然後笑了下,“就不勞殷先生費心了。坦白說,我對你並不是很放心。”
殷蓮不屑地聳肩,“彼此彼此。”
*
許書硯回到家快十一點了。
他一進屋,看見殷漁和何之白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裡的真人秀節目,對着闖進豬圈被豬用鼻子拱來拱去的女明星哈哈大笑,還不忘交流,
“她該多噴點香水,豬的嗅覺比狗還好。香味太濃,豬受不了。”
“咦,真的嗎?”
“真的啊,因爲豬的視覺很差,嗅覺對它特別重要。”
然後他們徹底忘掉女明星和真人秀,熱火朝天地討論起豬的五感,畫面無比和諧。
許書硯在玄關呆站了十分鐘也沒人發現,不得不清清嗓子:“咳咳。”
殷漁和何之白同時回頭看他。
殷漁笑得眼睛彎成月牙,礙於一旁的何之白,不好意思說話,只是一昧笑着。
何之白朝他招手,“進屋了就快過來啊!我早聽見你開關門的動靜了,怎麼着,還等我們八擡大轎迎接你?”
許書硯垂眸不語,雙手揣在褲袋裡閒閒地走過去,見他們都穿着一套整齊的家居服,雖然款式不同,卻還是忍不住酸酸地問:“至於嗎?穿得跟情侶裝似的。”
何之白橫他一眼,“我們本來想晚上開睡衣Party,沒想到你現在纔回來。”
殷漁倒是湊過去嗅了嗅,“你喝酒了?”
“嗯,一點點。”
殷漁眨眨眼,頭又低下去,換了個抱膝蹲坐的姿勢。
許書硯看出他想問自己今晚去哪了,便主動交代,“今晚……和你哥哥去了一個地方,有些新發現。”
何之白搶先偏過一隻耳朵,“快快快!我最喜歡聽新發現了。”
許書硯朝他扔去幾把銳利的眼刀,何之白承不住,不得不從沙發上跳起來,“嘁,我走我走。”
許書硯雖然心裡過意不去,可又不得不承認,這世上他唯一放心的只有殷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