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兩個年輕的小夥子穿着長長的風衣,嘴上還叼着只剩下一半的煙,肩並着肩匆匆的行走着。
從旁人的神情看得出來,這裡的人誰都不認識這兩個年輕人。
太陽就快要落山了,西邊的天空上飄着的火燒雲給這座寒冷鍍上了一層暖暖的色澤,或多或少的慰藉着生活在此間那些絕望而傷心的人。
這兩個小夥子的領子上還染着太陽的顏色,他們停下了步子,用那漫不經心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四周。很明顯,在這樣的天氣下,甘願放棄舒適的空調房出來走走的人並不多。
他們閃到旁邊的一家網吧裡,訂了一個小包間。那包間也就四五平方米,可是房門一關,這就成了兩個人的封閉空間。
打開包間裡的兩臺電腦,然後脫下風衣外套,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正是我的朋友冷柯。而在冷柯打開電腦的功夫,小心翼翼的把房門鎖好的人,正是我了。
我把假髮套從頭上摘下來,往沙發上一扔:“冷柯,從哪整的這身行頭?”
冷柯把自己的假髮也摘下來,把臉上的鬍子也一併取下來放好,得意的說:“現在網絡購物這麼發達,幾天之內你就能讓國內任意地方的商品送上門來——前提是,你得選對物流。”
龍城市這個地方看似風平浪靜,實際上黑幫的眼線已經充滿了全城,端得是危機四伏了。上次我隨便出門逛個街都能被賣毛子貨的倒爺給認了出來,由此可見一斑。
而喬裝打扮,則正是冷柯想出來的主意。
這冷柯打扮起來,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加上冷柯的皮膚本來就煞白,這一裝扮居然看着有點兒像是女生——如果冷柯不把那個假鬍子粘上的話。走在街上,甚至還有女的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倆,我就納悶了,難道我的氣質和長相真的很像是基佬嗎?
冷柯打開電腦以後,就懶洋洋也的坐在那裡盯着屏幕。他拿着鼠標的手不停的在桌子上游移,時不時的敲擊鼠標鍵。我看他這麼投入的樣子,還以爲這是有了什麼新的線索,於是湊上前去觀看冷柯所瀏覽的界面。
這是一個雜誌的瀏覽軟件,冷柯所看的一頁正好是封面。性感的女郎穿着兔子裝,長長的綁着漁網絲襪的大腿放到旁邊一個壯漢的肩上。那壯漢盤腿坐着,正一臉得意的拿着一高腳杯紅酒,露出滿意的神情和白燦燦的大牙。
“你這是在看什麼……”我想忍住不質問他,但是這種嘗試失敗了。因爲我總是揣摩不透他的想法。
“你沒看雜誌的名稱嗎,這叫《品酒》。是英國一家時尚刊物的子刊,在富裕的北歐這雜誌銷路很火,所以你不知道也正常。”
冷柯的話我聽起來怪怪的。前因是富裕的地方這雜誌銷路好,後果是我不知道也正常……
“你知道想要完全的僞裝成另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是什麼嗎?”
“完美的化妝技術和精湛演技嗎?”我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更好的辦法。
“你說的這些也倒不錯,可是再逼真的化妝技術也總有掩蓋不住的時候,而再精湛的演技也往往瞞不過技術老練的獵人,因爲馬腳總是在不經意之間便漏了出來,那些獵人專於捕捉這些細節。”
“那?”
“騙人的最高境界,是連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哪些是謊言哪些是真實。易容的秘訣就是,讓自己真正的變成另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同人。你看,我現在像誰?”
“一個貪戀酒色的登徒浪子。”
“那你願意變成一個和我一樣的登徒浪子,然後找地方喝一杯去不?”
“如果你所指的那個地方是孟浩然酒吧,那我倒是覺得應該會比較有趣。”
“哈哈,知我者莫如馬克是也。來吧,讓我們上網看看這拉圖的莊園到底是什麼樣子,然後去你說的那個夜店點上一瓶拉圖期酒,如何?”
“再好不過了!”
就這樣,我們做好了第二次去孟浩然酒吧的準備。
孟浩然酒吧的門檻比裕興俱樂部低得多,所以在這裡娛樂的人各式各樣都有。不僅有社會上摸爬滾打的人,還有那些中年寂寞來這裡尋找豔遇的白領,甚至還有爲數不少的大學生穿着時尚的衣服,男女都有,在這酒吧的舞池裡盡情的搖擺。
我們上次來的時候,倒也沒有這麼熱鬧。進門的那個大大的機器人模型的胸前貼着大大的海報,原來是今天舉辦派對,來跳舞的人一律免費,酒水半價。
我和冷柯一人點了一杯期待已久的拉圖,就鑽進了旁邊的一間小包廂。這說是包廂,實際是半開放的,半人高的木牆把我們和舞池隔離開來,在方便觀察外面景象的同時,在心裡上也會有一種與這些喧囂隔開的安全感。
等了一會,侍應生給我們端來兩杯酒吧送的橙汁飲料。我看到那個女侍應,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而冷柯看到她卻淡定得很,似乎早就料得到一樣。
如果不是冷柯忽然對我蹦出來一句話,我都忘了我現在還處於喬裝的狀態。冷柯說:“喂華仔,今夜酒喝得有點多了,等喝完這杯,大概用不了十分鐘的時間,我們一起去一下衛生間,怎樣?”
我點點頭,再看那個女侍應,她已經走得遠了。桌上就留下兩杯放着檸檬的橙汁飲料。
“我們剛剛看到的那姑娘,難道就是……”我拿起橙汁。
“我啥時候騙過你,我說能找到林月,就能找到她。”冷柯也拿起橙汁。
大口的喝乾淨橙汁,一陣咕咚咕咚聲音之後,冷柯跟我使個眼色,我心領神會,和他一起離開這似拒還迎的包廂。
去廁所釋放完內存以後,我和冷柯整理好衣服,然後一起離開衛生間。
衛生間門口的盥洗室,我和冷柯一起來到洗手檯前,那兒已經有一個女子在洗臉了。
冷柯說的不錯,十分鐘的時間,精確的很。
這個女子穿着性感短褲和修身的T恤,彎腰洗臉,眼睛卻像長在後背一樣,鎮定自若的說:“你們倆來了。”
冷柯擰開旁邊洗手檯上的水龍頭:“林月,你還真是莽撞,自己跑來孟浩然酒吧,還當了個侍應生。”
“恩呢,還是你們老謀深算啊,你們那裝畫的連我都認不出來。要不是你對你的同伴說了句華仔——剛來龍城市的時候,你也是這麼當着出租車司機的面稱呼馬克爲華仔吧?看,我記憶力還真的不錯。”
化身爲華仔的我幽幽地說:“這名字好難聽,能換個麼。”
冷柯裝作若無其事的低着頭洗手:“打探出什麼有用的情報了嗎?”
“我纔來了一天,能收集到什麼情報。我只是知道來這裡喝酒的人是真心不少。”
“這事兒我們也知道,而我們不知道的你更不知道了。哎……”冷柯惆悵的搖搖頭,然後離開了。
下一個洗手的是我,我湊過去,一邊洗手一邊對林月說:“你個死丫頭,就這麼跑出來,也不和我們說一聲。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化身爲侍應生後的林月第一次正眼看我。
“我想知道,爲什麼你,要關心我?”她的神情奇怪極了,或許是因爲盥洗室燈光和她臉上的妝容起了某種視覺反應的緣故吧。
“我怎麼就不能關心你呢,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在這麼亂的地方自己一個人,我們肯定擔心啊……”我理所當然的說。
“女孩子家家的?我?……對啊,我還是個女孩啊。可是我哥哥他們還包括冷柯,都沒人把我當女生看啊。你真把我當成一個姑娘?”
是啊,這麼厲害的一個女子,一般人誰還會擔心她呢?她這麼一說,我反而倒是不知道該如何搭話了。
她對我露出一個怪怪的笑容:“馬克,謝謝你。謝謝你還牽掛着我。我要忙去了,在外人面前我們還要裝作不認識,免得給對方帶來麻煩吧。冷柯是個特別聰明的人,只是可惜跟我不是一路的人。你跟他在一起,該不會吃虧的。”
洗完手,我和她一起走出盥洗室,卻誰都沒有多看誰一眼,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各自奔向各自的目標。
冷柯坐在位子上,翹着二郎腿琢磨着手裡這杯價格不菲的拉圖。我慢條斯理的坐好以後,他說:“怎麼樣,敘完舊了嗎?”
“冷柯,你就知道她會來孟浩然酒吧招聘嗎?”
“不然呢,你還指望她這樣一個外來戶還能跑去裕興俱樂部當班?”
“她在這兒,我就怕萬一被曹三的遺孀識破……”
“放心吧,那丫頭機靈的很。要不然我千躲萬躲不還是被她找到跟着我們一起來了東北。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丫頭被人發現是來刺探情報的,那以她的能力也完全有能力脫身……”
冷柯說的是不假,我也相信林月的能力。一邊端着微涼的酒杯,一轉頭又看到林月在酒吧裡給人端酒的身影,百感交集。
江城子,你到底在哪呢?爲何你還不現身?你就這麼沉得住氣,對覬覦已久的雲龍按兵不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