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好多人說,小猛考到了武漢大學,怎麼現在這灰頭土臉的,腿也瘸了一隻?
小猛這些年似乎受了挺多的委屈,聽我問他——你現在怎麼這個樣子。
他一隻手捂住了臉,輕聲的哭了起來,說:一言難盡!一言難盡。
我這個人,特別不會安慰人,尤其是一個大男人,當着餐廳裡這麼多人哭了起來,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起身,去了餐廳的冰櫃裡,拿了兩瓶冰啤酒,然後起開,我一瓶,小猛一瓶。
小猛抓起啤酒,連續幹了幾口,整個人神色恢復如常了,像他剛纔的模樣,麻木、呆滯,配合上他一身的水泥灰,整個人像是一尊雕塑,一尊名字叫“苦難”的雕塑。
我把煙盒也遞給了小猛,說:看來你這些年,受的委屈不少啊。
“還行!還行。”小猛摸出了一個布袋子,從布袋子裡面,掏出了一張照片,遞給我看,說道:水哥,你看看,我兒子!可帥了。
“你都有兒子了。”我笑了笑,拿起了照片,看了一眼,的確,照片上那小孩,胖嘟嘟的,我說:可愛!
“挺可愛的,哎……?”小猛說:我這些年,有老婆了,也有兒子,但是,真的苦,特別苦,我前些天,都想跳江自殺了,實在扛不住了,扛不住啊!
我一聽,這昔日同學現在落到了這步田地,我如果不管,就不合適了。
我跟小猛說:小猛,生活沒有過不去的坎,你仔細說我聽聽唄。
小猛這才拉開了話匣子,說起了他這些年遭受到的苦難。
其實小猛一直唸到大學,都是非常順利的。
小猛讀書認真嘛,也十分刻苦,高考考了六百分,從小農村,去了湖北武漢,成了武漢大學的大學生。
雖說現在大學生也不怎麼稀罕了,很多大學生出來,找工作都是問題,但武漢大學的大學生,就業的情況,還是要好很多的。
小猛家裡窮,上大學的錢還是找學校貸款,不過,只要再過四年,等他從武漢大學畢業了,他找到了工作,這些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可惜!小猛大一,上了返程的客車,車子一直開到了一條“山路”的時候,忽然緊急剎車,車子剎停了之後,十幾個打扮得流裡流氣的人,帶着一個口罩上車了。
這羣人手裡又是刀,又是土銃之類的。
這是遇上車匪路霸了。
那客車之所以停車,是因爲前方被那些車匪路霸,鋪滿了鐵釘,扎爆了輪胎。
其中一個車匪,直接扣住了司機的腦袋,然後用強光手電,不停的照射着司機的眼睛,不讓司機開車。
其餘的人,開始搶東西了。
小猛在學校兼職賺了的兩千塊,準備過年孝敬爸媽.的,也被搶走了。
要是搶錢,小猛或許就算了,他的人生,也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至少比現在好很多。
問題是,那些車匪路霸,看中了小猛身邊坐着的那個女顧客,垂涎那女顧客的美色,要非禮她來着。
車匪們把那女人的衣服都給撕爛了一半,從小骨子裡就有點仗義的小猛實在忍不住了,抓起了車窗上的“逃生錘”,對着其中一個車匪的腦門,就是一下。
哐當一下,那車匪直接被打在了地上,頭汩汩的流血。
接着,小猛打紅了眼,又掄了一錘子,打瞎了另外一個車匪的眼睛。
其餘車匪見了,直接開土銃了,這一槍剛好打在了小猛的腿上。
咱們國人都是這樣,在大家都沒動手的時候,都被嚇唬得比較慘,一旦有人打了第一槍,其餘人的血性就來了!
小猛還擊到被攻擊,徹底把客車上人的火氣給打出來了。
這下,客車上的純爺們,都抄起了傢伙。
有些人拿着“行車滅火器”砸車匪,有的用鑰匙鏈抽,甚至還有直接上去咬的!
總之,客車上二十七八個男人,一起反抗,竟然把這羣車匪路霸打得爆頭鼠竄,還有四五個跑得不夠快的,被人按在客車上,往死裡面打。
一旦男人的熱血被打開了,場面絕對控制不住。
等到公安局的人到來的時候,客車上的那四五個車匪路霸,被活活打死了三個。
再加上剛纔被小猛用逃生錘打的兩個——他打的第一個,那人直接被打死了,打的第二個呢,因爲眼睛被打瞎,又遭受了大量的踩踏,因爲失血過多,死了。
咱這國情,甭管死的是車匪路霸,還是死的客車客人,只要死了人,就要有人爲這件事情擔責任?
那誰來對這件事情負責?
咱們國家,有兩句老話,第一句叫:法不責衆。
第二句叫:槍打出頭鳥。
客車上的人都參與打殺那羣車匪路霸了,要責罰他們,當然不太可能。
誰是第一個動手的?小猛。
小猛在衝突發生前,打死了兩個車匪路霸,他成了這次事件的替罪羊,鋃鐺入獄。
後來,小猛的家人,找到了大學。
大學裡出面,讓法學院的教授去打這場官司,重點渲染了小猛見義勇爲。
學校鼎力相助,但最後,小猛還是受到了刑事責任,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緩期兩年執行,然後被遣送回了閩南。
身揹着“刑事處罰”,小猛的學籍當然是被開除了。
就這樣,小猛因爲一次見義勇爲,結果被開除了學籍,有了前科不說,還在戰鬥中,被車匪路霸打殘了一條腿。
後來,小猛沒辦法,只能出去打工,不過,社會上,對有前科的人,顯然是有歧視的,小猛想找份好工作,實在是找不到,他又是個瘸子,更加不好找了。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跟着家裡的一個堂叔,在這邊當一個裝修小工,他專門給人家當泥瓦匠,糊牆之類的。
他受了這麼大的打擊,腦子也出了一些毛病,似乎是某些神經壞掉了,有時候像個傻子似的流口水,這下子,工友們也嫌棄他,他只能跟自己堂叔搭檔。
他那堂叔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他很清楚,這小猛離了他,就混不到一碗安生飯吃,所以,他每個月都讓小猛給他上貢。
小猛每天累得前胸貼後背的苦力錢,一個月到手也就八.九千,還得給堂叔上貢兩千,到手,真是沒幾個子了。
前年年頭那會兒,小猛在家裡,被草草的介紹了一個媳婦,媳婦是他們村裡人,結婚後不久,小猛就有了一個小孩,小孩天生有些心臟就不好,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這樣,小猛賺的那點錢,又得貼到小孩身上去。
我說小猛現在怪不得摳摳嗖嗖的吃白飯的,這種苦難折磨下,是隻能吃白飯。
小猛真是什麼奇怪的事,都遇見了……不靠譜的親戚、冤判、被開除、斷腿、小孩天生疾病。
這幾項苦難,隨便撞到了一個,都算倒黴蛋了,但現在小猛,幾乎都遇見了——確實太慘。
他能支撐着活到現在,暫時還是“輕生念頭”,我已經很佩服他了。
我對小猛說:你在三元里搞裝修吧?
“給一個店裝修。”小猛說:我就給那個店糊牆。
我說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們是同學,當然要幫你。
小猛說不用了,他說他已經很丟臉了,今天這頓飯,他都不想讓我請的,接着,他從剛纔掏出相片的布袋子裡面,拿出了一疊零散的紙鈔,遞給我,說:咱不能讓你請我吃飯,水子哥,你收下。
我搖搖頭。
他還是讓我收下,說道: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就讓我有一點點小小的尊嚴,好不好?
我看小猛的模樣,有些執拗,沒辦法,我把錢給收了,接着,我遞給了小猛一張名片,說道:小猛,你本來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你應該接受我的幫助,也許很快,我就能讓你走上人生的正軌的。
小猛如果不出當年的事,現在應該是一個城市裡的高級白領吧!
小猛的臉抽搐了一下,說道:水哥,你人真好。
“給你留張名片。”我把名片遞給了小猛,說道:明天我有時間,你來找我,如果你想告別現在這種苦難的生活的話,你真的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你應該飛得更高,走得更遠。
“水哥!”小猛聽我的話,眼眶都紅了。
我拍了拍小猛的肩膀,說道:小猛,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明天上午,我希望能夠見到你。
小猛其實有些不願意讓我幫助他,可能他覺得讓同學幫很丟臉。
但我還是願意幫他!就衝我曾經方過小猛一年,我也得幫他!
小猛的遭遇,讓我的心裡很難受,下午我幹活,也有些魂不守舍的——我挺爲小猛惋惜。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的溜走了,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六點多了。
龍二也到了紋身店裡面,我們幾個人,都在等柯白澤。
龍爺那邊的電話,也打過來了,電話裡,他笑呵呵的說,讓我記得去吃魚,他等着我在,也準備一件禮物,要送給我呢。
我說可以。
現在,我們都在等柯白澤了。
我們等到快要六點半的時候,柯白澤終於出現了,他還是那副打扮,一身黑色長袍,帶着一個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半張臉。
他的背後,依然揹着他的“琵琶”。
“我來了。”柯白澤眯着眼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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