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目垂眸青絲垂,閒敲彈指落庭花。
老闆目前擺的這個架勢,頗爲文藝範兒。若不是在這個時間點,不是在這種鬼地方,也不是在如此坑爹的情景下,說不定能引一干子的狂蜂浪蝶。
可惜——人不對,點不對,情不對。
於是,一切皆空。
阿柳茫然地看着這兩個劍拔弩張的人,她並不清楚這事情的始末。可房小靈於她是圈內人,而老闆,顯然是處於編外中的編外。
雖然,她畏懼於老闆的本事;雖然,在她的終生大事裡頭,老闆擔任了極爲重要的牽線人;雖然,她無法反駁老闆的那套生意理論……但她始終都站在她姑姑這邊,無需任何理由,甚至不需要解釋。
於是她就很傻大膽地橫在了他兩中央,即便有着當炮灰的危險性,可她就是這麼毫不猶豫地做了。
“這位先生,我姑姑不懂規矩給您添麻煩了。若是可以,可否由我來代替她償付定金?”
一下子愣住的不止是房小靈,連老闆都呆了呆,隨即老闆就輕聲笑了起來,原本緊張的氣氛消散了個一乾二淨。
阿柳羞紅了臉,跺了跺腳就躲在了房小靈身後,沒敢再去看老闆那張俊顏。
房小靈回過了味,總算覺察出哪裡不對勁了。
與阿柳結契的那位並不是老闆,應該另有其人。阿柳什麼性子她是清楚的,根本不可能生疏地喚自己那位爲‘先生’。更何況照這個情形來看,阿柳和這位‘吸血鬼’並不是很熟,而他們走在一起的原因怕是和阿柳的結契人有關。
“阿柳,我不需要。”房小靈把阿柳拽到跟前,鄭重其事地說道,“我的事我自己解決。”
阿柳看她並無難色,想必還是有東西拿得出手的,便不再阻攔。
“不知道這個夠不夠當你的定金?”房小靈從懷裡掏出來一塊藏青色的玉飾拍在了老闆手裡,“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它的價值。”
老闆看都不看便把它收入懷中,心滿意足道:“那是自然。這小傢伙你要把它送回哪裡?”
“醫仙吳聖手的藥鋪。”
“沒問題。”老闆收了好東西做事也爽利。
他右手一抖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張白符,嘴裡叼着支白毫,當然房小靈也沒看出那支白毫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的嘴裡的。他以自身之氣爲墨,勾勒以棱角,很快一張鬼畫符就大功告成了。
老闆把白符拍在了那倒黴孩子身上,雙手合十,翻轉了一個怪異的手勢後。白符便自燃了起來,冰藍色的火焰很快包攏了那倒黴孩子,一眨眼的功夫他便被火焰卷着消失在了原地。
“就這樣完了?”房小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抖着嗓子問道。
老闆眯眼笑道:“要報酬的工作才能高效。”
房小靈定了定神,忽而想起之前扯開了去的那個‘壞消息’,問道:“阿柳定親了怎麼會算是壞消息?”
老闆微微搖了搖頭,戲謔地看向那個一臉燥紅的小丫頭,“壞就壞在了和她定契的那個人身上。”
“人類?”
“怎麼可能。”阿柳晃了晃小腦袋,對人類表以深切的鄙視。
“那就好。”房小靈鬆了一口氣,然而,她那一口氣很快又硬生生地被她吊了上去。
老闆淡定地吐了一句話,成功讓房小靈再次飈上了高音:“是鬼差,白無常。”
“什麼?!”
老闆還嫌不夠似的,再補了一刀:“而她現在是白無常的搭檔,黑無常。”
“咳咳……”房小靈終是被自個兒的口水嗆着了,“阿柳你……黑無常?”
“姑姑……”阿柳委委屈屈喚了一聲,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房小靈,“你說姑母會不會同意啊?”
——你他孃的都先斬後奏了,姑母能不同意麼?!
房小靈暗罵一聲,終是認命般長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這結果總算是比和老闆結契好太多,她也就認了,不過阿柳她姑母族親那兒會相當難辦。
妖族與鬼族井水不犯河水很多年了,老一輩的恩怨還掛在上頭,年數根本就填不了裡頭的彎彎繞繞,更別說締結契約。
想到這兒,房小靈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阿柳,你和他不會締結的是本命契約吧?”
“不是。”阿柳歪了歪頭,有些不解,“小白把我撿回來的時候讓我喝了他的血。”
血契……
主僕契約……
“……”房小靈這回真的瘋了,“媽的,我要找那混蛋說清楚!”
老闆看了半天好戲,眼看場面快崩了,只好涼涼插了一句:“就算你說清楚,這契約也是已經完成了。更何況,白無常這回動真格的,用的是他的心頭血。”
鬼族的心頭血,是連忘川的河水都洗不掉的。
房小靈被這麼一折騰,已經沒多少氣力了。她怏怏地看向阿柳,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前陣子。”
“閻君前不久來視察,我不是還專程來警告你的麼?”老闆好心提醒道,“我把白無常請去喝茶了,在攬香,結果她也在。”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多說,房小靈也明白個七七八八。
好個來視察!這才幾天,就把她家阿柳給徹底拐跑了,看阿柳那德行,八成是已經陷下去了,再最後來個血契捆綁,嘖……
就算是反對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血契的約束力度在所有契約中最強悍的。
生死相連,一生印記,就算是有輪迴也無法抵消。
即便扣上了主僕契約的名號,也鮮少有人使用。
約束力強悍,是有代價的。而這代價,光是‘僕’的那一方是無法承受的,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雙向契約。
正因爲代價太大,所以沒多少人使用,更沒有人會使用最珍貴的心頭血來履行契約。
阿柳的血契,只是有着‘主僕契約’的殼兒,卻是履行着‘平等契約’的效力。
——阿柳,你到底給妖族招來了一個怎樣的瘋子啊?!!
房小靈無語了很久,終是長長嘆了口氣。她不再說什麼阻止的話語,因爲一切的阻撓毫無意義,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給予她沉默的祝福。
她的婚事,由她選擇,挺好的,不是麼?
雖然那個白XX,她沒見過。可是阿柳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很早以前就不是了。相信一次,也許會更好,也許會幸福,誰知道呢?
“壞消息有了,好消息呢?”房小靈消化完了那個勁爆消息,直覺下面出什麼亂子她都能接受了,想想都覺得好想哭,“不要告訴我,好消息就是阿柳終於有伴了。”
“怎麼會,我像是這麼無聊的人麼?”老闆極爲真摯地拼命搖着頭,可眼眸裡的那抹失望的神采卻是把他出賣個徹底。
——你剛纔絕逼就是想這麼回答我的……
房小靈苦笑着自我安慰道,總這麼被老闆耍着玩,自己的抗打擊能力已經完美勝過了小強……
“閻君暫時由小白那兒兜着,逮不着你的錯處,而司命現在喝了個爛醉,百二十年估計都醒不過來。”老闆鳳眸眯起,淺笑道:“這算不算好事一樁?”
“也就是說命盤一事……”
“你好自爲之。”老闆不知從哪兒又抽出一把摺扇,有一扇沒一扇地晃着,估計是受不了這兒的腐屍味了。
也難爲他能忍那麼久,據房小靈所知,老闆有着嚴重的潔癖,若不是心情極佳或是懶勁發足,怕是打死他也不會涉足這等污穢之地。
房小靈低頭不語。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不懂她就是傻子。命盤毀了原來的軌跡,那麼現在的一切都會由現在形成的因果所支配,沒有人去刻意地修正,那麼這個世界的未來還在未知之中。
她還有機會,把最後的業績翻盤。
而現在她所能做的,就是順其自然,把導致惡果的根系全部拔除。青玉令是權利相爭的根源,如今她已經把它交給了老闆,那麼接下來……
“有一點你給我記住——絕對、絕對不能對劉楚劉乾兩兄弟出手,連傷都不能,更不要想着打擦邊球。”老闆斂了笑意,嚴肅道,“否則,連我也保不了你。”
待房小靈認真地點過頭表示聽進去以後,他又恢復了笑容滿面的商人臉:“其他你自己把握住分寸,有事兒解決不了可以來找我,我不嫌生意多。看在定金的份上,我可以給你打個折什麼的。老熟人嘛~總會有點優惠的。”
“……”
房小靈面無表情地繼續做點頭狀,她怕自己一個控制不好,就想隨手撿塊磚把他那張臉給拍花。
這是繼張佐焱之後,她頭一個想要讓其毀容的人,啊不,是吸血鬼……
“好了好了。”老闆拍了拍手,“事兒都辦完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我先行一步,把那兩守衛弄回來。”
話音剛落,他便憑地消失了,真是比兔子溜得還快。
房小靈看向阿柳,“你現在……怎麼說?”
“勾魂去。”阿柳撣了撣那身黑袍,“我先去找小白了,姑姑你趕緊回去吧。”
“……”房小靈一頭黑線地看着她蹦躂着離去,總覺得自己就一孤家寡人着實不好。便隨手捻了個訣兒跑回了巽府,趁現在這段時間好好休息。
明天,又會是一個大陣仗。
(睡了,晚安,羣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