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的辦事效率很快, 王學宇的屍體二十九日在盧府槐樹下挖出,其冤死案在三十日結案,盧老爺被收監。而這時, 王學宇早已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開封府衆人忙忙碌碌了一天, 終於也在傍晚完成了豐盛的年夜飯。在飯廳內, 一大家子圍坐幾桌等着上菜吃頓好的。開封府衆衙役看着展昭與陽子莫出雙入對的, 面上都是一副曖昧神情。
有人調笑道:“展大人, 何時成親啊!”
展昭正與陽子莫進來,聽得如此話語,不由得紅了臉。對那人笑了笑, 溫聲說道:“展某與子莫在年後便會成親。”
陽子莫都沒想到展昭會如此說,幸好她此時只有眼睛露於衆人面前。要不然她面紅耳赤的樣子讓衆人見了可要笑話她的……
衆人聽到展昭如此說, 都是說些恭喜的話。還有人起鬨讓展昭當衆親陽子莫。展昭紅着臉嚴肅地看那些起鬨之人:“成何體統!”雖然他也是想的, 但是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實在不像話。況且包大人都還坐在上座看着呢……
看見展昭看了眼自己, 包拯好笑地說道:“大夥兒這一要求還是等着展護衛成親之日吧。”
陽子莫見展昭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她暗自撇撇嘴, 拉過他的衣袖,扯着來到了包大人這一桌,然後對衆人說道:“包大人都開口了,也就不要開展昭玩笑了。既然大家那麼想看,就等着成親那日吧。對了, 要是你們喜歡的話, 來鬧洞房我也沒有意見。”
“咳咳。”展昭不好意思地咳嗽兩聲。
“好好好, 陽姑娘都發話了!我們也不得不從啊!”
“哈哈哈!展大人到時候莫要嫌我等煩人哦!”
“陽姑娘果然霸氣啊……”
……
一時間, 飯廳裡砸開了鍋。陽子莫懶得理, 自顧自地坐下。展昭平靜了一下自己急速跳動的心,才緩緩坐下。可是這一桌, 也不準備放過這兩個人。
趙虎首當其衝:“展大人,陽姑娘,好事將近啊……趙虎敬你們一杯!”
展昭見趙虎捧起杯子,也笑着接了下了,一干二盡。如此一來,這桌的人都一一來敬展昭,連包大人也湊熱鬧。
而陽子莫,卻是坐在一旁出神。公孫策注意到陽子莫,微微皺眉,想起了昨日之事。沉思片刻,問她道:“陽姑娘,怎麼不動筷?”
陽子莫愣了愣,撫了撫面上的黑巾,隨意說道:“我不是很餓。”
“陽姑娘,不餓也還是要吃些,這是年夜飯。”
公孫策的話,將衆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陽子莫身上。展昭也是微微皺眉,問她:“子莫,可是有哪裡不適?”
“不是。”陽子莫擺擺手,指了指自己的面巾:“我這不是不方便麼。”
聽陽子莫這麼說,趙虎不解地問道:“陽姑娘,你的臉我們又不是沒見過?這不,要吃飯,你就摘了吧。”
陽子莫趕緊擺手,一副神秘的樣子:“不行不行。我前幾天算命,這些天不易見人。”
“陽姑娘,你信這個?”張龍不信。
衆人也皆不信。陽子莫一個與鬼怪打交道的信這種東西?還算命?她給別人算命還差不多吧……
展昭摸了摸鼻子,問道:“子莫,你何時去算的命……”
陽子莫看了眼公孫策,然後對衆人一本正經地說道:“是王學宇算的。”
“王學宇?王學宇不是個教書的麼?”
“他還會算命這個行當?”
“陽姑娘不是在開玩笑吧……”
……
見衆人不信,她也不在乎:“王學宇說他早些年學過這些。我們吃飯吧,不要在乎這個。反正如今我陽子莫是信了。”
陽子莫這樣說,衆人也不好再說什麼。
年夜飯其間,陽子莫吃飯都是撩起面巾尾小心翼翼地吃,也總算吃了個半飽。見開封府衆人還在喝酒,她便先告退回房。
不過片刻,展昭也言說酒足飯飽先行退下。
剛出飯廳沒幾步,便被公孫策叫住:“展護衛,等等。”
“公孫先生也吃好了?”展昭笑着說道。
公孫策撫了撫鬍鬚,說道:“嗯。”想了想,又說,“展護衛,公孫還有一事想與你說說。”
“先生請說。”
“陽姑娘最近情況似乎不太好,展護衛要多關心纔是。”
雖然不知道公孫策爲什麼會和自己提及陽子莫,他仍認真地答道:“公孫先生說的極是。”
“展護衛……陽姑娘的臉……”
……
*
已到深夜,陽子莫怎麼也睡不着。
輾轉反側,神魂不定。
突地,自己的房門傳來輕輕地敲門聲。
一身黑衣穿戴好,她纔將房門打開,只見展昭正立於她的門前。他看見陽子莫模樣,不禁皺了皺眉,說道:“子莫,你還沒睡?”
陽子莫送了他一個白眼,說道:“沒啊,剛被你吵醒的。”
“那爲何……”展昭指了指她身上的一身。這明明就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嘛……
“知道你會找我出去,所以乾脆穿好了。”陽子莫說道。
展昭莞爾:“子莫還是穿紅衣好看。”
陽子莫愣了愣,然後不着調地說道:“成親的時候我會穿的啦。”
展昭又是紅了紅臉,然後轉過頭,說道:“子莫,我帶你去個地方。”
展昭帶陽子莫去的地方,是陽子莫的地盤——汴梁城郊外小黑屋外。
“展昭,這裡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你不是對我圖謀不軌吧。”陽子莫調笑道。
展昭將燈籠掛在小黑屋上,靠着屋子便坐了下來,然後對陽子莫說道:“子莫,這是我們第一次見的地方。”
陽子莫也在他的身邊坐下,說道:“嗯,知道。”
那時候,他和她,根本就是沒有交集的兩個人。
他對她一概不知,她對他不感興趣。
他大概是想不到的,自己竟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女子。
她或許是料不到的,自己竟會慢慢喜歡這個人。
這就是緣分,猜不到開頭,猜不到過程,亦猜不到結局。
就這樣坐着不知過了多久,展昭突地出聲:“子莫,子時過了吧?”
“嗯?應該吧……”陽子莫迷糊地答道。
然後,清朗的聲音讓她的心頭一震。
“子莫,生辰快樂。”
生辰快樂……
她這纔想起,大年初一是她的生日啊……
陽子莫表裡不一:“展昭,你的生辰我可是像模像樣地給你端了碗長壽麪啊!你就在這荒郊野嶺說句話就完事了?”
展昭卻是笑笑,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遞給陽子莫。
甜蜜的味道從布包中飄出,陽子莫一喜:“糖人?我可是好久都沒有吃過了!”她趕緊從展昭手裡搶過,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只見裡面的糖人一身紅衣。不過這紅衣可不是她穿的那身,而是官服、展昭的官服。而這小人兒,分明就是展昭的模樣。
展昭見她看的認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說道:“這是我親自做的。陳州那次沒有着色,這次可是專門去了糖人師傅的家裡學習着色。這糖人……”
這糖人的模樣……你是否還記得那時的玩笑話……
——“沒有顏色,不好看。”
——“這裡條件有限……下次,定會更好。”
——“展昭,你弄成這樣我還怎麼吃啊?……你難不成要我吃自己啊?”
——“是展某想的不夠周到。”
——“那好,這次我就勉爲其難吃自己吧。……下次你做個自己唄。”
子莫喜歡便好。如今他真的做了個自己,子莫,你可喜歡?
他緊張地注視着她,黑夜裡微弱的燈火,她蒙着面,他看不見她面上的表情。他將頭向下低了些,卻發現一滴眼淚從她面上落下。他一驚,趕緊問道:“子莫,可是我做的不好?”
陽子莫這才擡起頭看他,眼裡晶瑩點點,卻又不是悲傷。“熊飛,謝謝你。”展昭一愣,只聽得她繼續說:“這是我收到最好了禮物了。”
“你喜歡便好。”
陽子莫點點頭,說道:“那我可要吃你了喲!”
展昭面上一紅,他擡起頭看着天。思緒有些飄遠,紅上更加紅潤……還好啊,這是夜晚。
陽子莫將面巾撩起,將糖人塞入口中,只覺得這甜蜜直接漫入心底。
正吃得津津有味,自己面上的黑巾突地被扯掉。她一驚,想要搶回,只見展昭正拿着面巾仔細地看着她。她拿着糖人不知所措,只聽得展昭清朗的聲音:“子莫,現在只有你我二人,莫要帶面巾吧。我喜歡的是你,不是你的臉。”陽子莫不說話,他繼續說,“有些事情,你終究是要告訴我的。我想要和你一起面對。”
她也想與他一起面對。但是……
正想着,突然又弱弱地聲音從她身後飄來:“陽姑娘……”
陽子莫皺眉,看向身後,只見王學宇正站在小黑屋門前。王學宇一見陽子莫的臉,也是嚇了一跳,嘴裡結結巴巴地說道:“陽姑娘,你這不是屍……”
話還沒說完,就被陽子莫厲聲打斷:“閉嘴。”然後看向展昭說道:“是王學宇回來了。”
展昭點點頭表示知道。
“這年纔剛過你怎麼就回來了?”陽子莫問着王學宇,將糖人塞入了自己的口中。
“家中安好,在下也就放心了。在下是來向陽姑娘辭行的。”王學宇畢恭畢敬地說着:“在下心願已了,在人間也沒什麼呆的了。”
見王學宇這麼說,陽子莫深感安慰,咬着糖人說道:“一路順風。”剛說完,她的視線又轉向王學宇的身旁,只見混沌空間漸漸出現,然後定睛一看,頓時喜悅起來:“爹,娘,你們怎麼來了!”
王學宇身邊突然出現的,正是歐陽中惠和阿離。
王學宇見自己身邊冒出來兩個頓時也嚇了一跳,趕緊跑到陽子莫的身後。
“爹,娘,這王學宇不過是個厲鬼,也不必你們來接這麼隆重吧。”陽子莫笑着說道。
展昭原本聽陽子莫在與王學宇說話,突然又叫起爹孃來。在她說完第二句後,他才驚覺應該是歐陽中惠與阿離來了。他看向陽子莫問道:“子莫,是歐陽前輩與阿離前輩?”
與此同時,歐陽中惠也緩緩開口:“歐陽秋,我們、是專門來見你的。”
我們、是專門來見你的。
陽子莫身子一震,耳邊突而響起那日地府她說過的話……
——“等我真正壽命盡了,還請爹和娘來接我……”
——“要是別的陰差的話,我可是死皮賴臉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