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氣急敗壞的說道:“靈位已經砸了,要是你有那心就去重新刻些新的來,你要是把我唯一的兒子打死了,以後這靈位也就徹底的沒了。香火就都絕了。散了都散了,今天的事情,誰都不許再提了。”
說完,抱起小少爺揚長而去。只留下大奶奶掛着說不出的呆滯表情,愣愣的站在那裡。
自從這次小少爺砸了靈位以後,又有了新的古怪行爲,習慣半夜起牀站在炕沿上看着人,不聲不響的。尤其好往崔富那屋跑。
半夜崔富一睜眼睛,嚇了個半死,擡頭一看是小少爺,這才舔舔發乾的嘴脣,可還沒等開口,小少爺卻先開口了。冷冷的問:“鞋呢?”
這可嚇壞了崔大管家,可是又無計可施,他可知道周老爺疼這個兒子疼到了什麼地步的。崔大管家在誰跟前都敢蠻橫,但是獨獨這個小少爺他是半點不敢馬虎的。
更古怪的還在後面,這孩子有事沒事兒的,就喜歡撕紙,見到紙就不放過,連賬本也被他撕扯的亂七八糟的。最初家裡人還沒有注意,還是二奶奶最先發現的,本以爲小孩子在玩摺紙,走近一看,可是嚇壞了,只見小少爺跟前的石桌上,放着兩隻紮好的,給死人穿的尖頭紙鞋。
小少爺的行爲常常把賬房先生急的滿頭大汗,卻不敢把這尊小菩薩怎麼樣,每天只能到周老爺跟前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
周老爺知道了小少爺這個癖好,卻捨不得打罵,就吩咐崔富,看到少爺折一雙,你燒一雙,也便是了。讓人看到也挺晦氣的。
正趕上小少爺七歲那年的一天,地主家府門被砸的咣咣響,崔富吊兒郎當,嗑着瓜子去開門,開門就看到門口站着一個遊方的道士。他上下打量了道士一圈。
“你找誰啊?”
道士:“我找你們當家的。”
崔富一瞧,這道士的衣着破爛,風塵僕僕,心中輕蔑之意頓生。道:“你當我們當家的誰都能看見的?”
那道士看到了崔富不屑的表情,也不生氣,只是淡淡的說:
“你本身的福緣已盡,我不與你分說,但此事人命關天,還請你馬上通傳。”
崔富聽完登時就樂了,說道:“像你這樣妖言惑衆,想要騙兩個大錢花花的窮道士我見的太多了,少來爺頭上找樂子,快滾。”
說完,咣噹一聲,就把大門關死了。
而這一幕恰巧落在正掃院子的二奶奶眼中,她也聽到了道士的話,總感覺事情似乎不太對勁,心中想着:
“出家人在外面不容易,就算是個騙子,也不過爲了討口吃飯錢,但是人命關天的話兒,道士既然說了,那麼就不能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想到這裡,二奶奶匆匆的回了屋裡,取了幾個大錢,又拿了點平時攢下的細軟,一邊拿着東西一邊悄悄的走出了府裡,向前面追去。
道士此時已經走出了幾百米,聽到身後有人喚他,這才停下了腳步。看到二奶奶的模樣,道士指了指周地主家的房子說道:
“這整個院子裡面,你的福澤最厚,這次的事情,院子裡面只能活倆人,一個是你,一個是‘他’!”
二奶奶聽的沒頭沒尾,但是也看清楚了道士所指的方向,心中就是一震,此時道士離周府已經有段距離了,他怎麼知道自己就是從周府出來的呢?還有,道士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先生,我們家怎麼了?這麼多年也都好好的,您倒是把話說清楚了啊。”
二奶奶連忙追問道。
道士搖了搖頭,扼腕的說:“你們這是養虎爲患啊!不過錯也不在他!”
二奶奶聽的更暈了,又問道:“先生,能煩請您再說清楚一點嗎?”
道士盯着二奶奶問道:“你們家近幾年,拖鞋是不是總是一陰一陽,一顛一倒的放着?”
二奶奶有點迷茫,但是還是點點頭道:“應該是吧,總聽下面的人說起過,但是我的房間裡沒有過,我也沒親自見過。”
道士繼續說道:“你積德行善這麼久了,福澤深厚,所以在你這裡不會有這樣的事兒,但是正常來說,一但鞋這樣放過以後,是要在火裡面燒了的。可你們府裡是不是還都穿着?”
二奶奶不解:“這話兒怎麼說的?我們都穿好些年了。爲什麼要燒啊?”
道士長嘆一口氣,這才緩緩說道:
“鞋本身沒問題,但是這樣擺鞋,問題就來了。這鞋的擺法是反鞋,它還有一個名字又叫陰陽鞋。這樣擺放有兩個問題。其一:這樣擺放,每到子時,豐都鬼城城門大開,定會有怨魂站在鞋上看着你。
而這第二嘛……”
老道士看了看二奶奶的臉色,有些蒼白,話倒沒有一口氣兒說完,但是看到二奶奶眼巴巴的盯着他,最終還是說了下去。
“而且這第二,白天你們穿上了這雙鞋,看着是在走陽間路,其實,走的那是鬼道啊。”
道士此言一出,二奶奶臉色已經慘白如金紙了。愣了半晌,終於回過神來,身子一軟,差點跌倒,扶着旁邊的牆壁這才勉強站住,面容驚惶失措,語帶焦急的忙問老道:
“先生啊,這是爲什麼啊?這可是橫禍啊,我們家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這,這可怎麼辦好啊?”
道士伸出了左手,在指節間掐算了一會兒,有點無奈的苦笑道:
“你可知道你們家的少爺是誰嗎?”
二奶奶被道士突如其來的話搞得有些發懵,下意識的回答:“我家少爺就是老爺的兒子啊。”
道士搖了搖頭道:“不僅如此,你家少爺的身上,掛着母親他爹的一縷怨念呢。”
聽到這話,二奶奶更緊張了,家裡的這些事情,一個遊方的道士又是怎麼知道的呢?可是那道士卻沒有管她的想法,繼續說道:
“當時,你們打完了人家,人家脫了鞋上了炕,這鞋就是這麼放着的,你知道那人什麼時候沒的麼?子時啊,跟你們大少爺出生的時候,是一個時辰的。而且恰巧一正一反,一陰一陽,而且當時就有一個陰靈正站在他的炕沿。”
道士在說些話的時候,彷彿清楚的看到了劉老頭死時候的模樣。
他不等二奶奶表態,又說道:“這叫冤鬼領路,是要把你們全家拖進陰曹地府啊。孩子的姥爺沒了,怨念不散,回來這是爲了報仇來的啊!”
道士話音剛落,二奶奶身子一軟,已經癱坐在地上了,一張臉上滿是失神和驚恐。面如金紙,嘴脣顫抖,牙關也發出了磕磕的打顫聲。過了好半晌,纔回過神來,軟軟的扶着牆,勉強站起身問道:
“先生,您說的……這事兒,發生在什麼時候?”
道士嘆口氣,問道:“你家孩子是不是會扎紙鞋?”
二奶奶點頭,連忙說道:“是啊,但是我們家老爺看着晦氣,他扎一雙,我們就燒一雙,也不見誰教過,從小自己就會的。”
道士:“什麼時候的事兒?”
二奶奶想了想,說道:“五歲時候的事兒,一年能扎個八九隻,十來只。”
老道士一捻鬍子,說道:“快了,等這孩子折夠了你們家所有人加起來,這些腳的數兒,時候也就到了。”
二奶奶一聽急了,抓住道士的外袍哀求道:“先生,有什麼辦法救救我們全家嗎?”
老道士看了看二奶奶,嘆道:“你呀,是好心辦壞事兒,其實我本可以驅走這屢冤魂的,但是拜您祈福所賜,這孩子現在身邊有人相護,我也動不了他了。”
二奶奶又問爲什麼。道士這才緩緩道來:
“這孩子生於亥子之交,本屬鼠,亥屬陰水,子屬陽水。他本爲少陰之性,生他之時,如果是在高堂之上,有暖爐,堂前明亮,衆人伺候,這孩子的命不會這麼硬,而且根本活不長。
可此子生在廢棄陰暗的倉庫裡,而冬天的鼠,本就應該活在陰暗的倉庫裡,故此子本命極望,如果只有這些,我倒也可爲他施法破命,但有一重阻礙,以貧道之能,是萬不可破的。
此子出生時,命裡有四大金剛相助,分屬東南西北四向,這就是金剛護命啊,而這四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孩子臨產時候身邊那四位壯碩的短工。”
聽完道士的一番話,二奶奶徹底的傻眼了,這可怎麼辦?好心辦了壞事兒,害了全家人的性命啊。
道士看二奶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低着頭思慮良久,這才說道:
“除非你帶着他遠走他鄉,也只有你能這麼做,你是他命裡的貴人,如果沒有你,活不了他。他也就不再這個世界上了。”
二奶奶連連搖頭:“不可能的,我家老爺疼這個孩子都要疼到骨頭裡了,怎麼可能我說帶走就帶的走呢?”
老道一捋鬍子說:“那也只能順其自然了,唯一的辦法就是你莫要讓他再扎紙鞋,只要這紙鞋晚扎,他就帶不走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