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1:僅以此故事支持小瞳完成作品,下文爲瘋子本人親歷之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如無雷同,也屬巧合。
題記2:那些過去的已經不會再回來的事
終於,還是決定把這些事寫出來,只爲了支持我的兄弟。其實並不是不能寫,文法,規則,風格這些東西本就與瘋人無關。
這些事在陳述的時候也只是懶懶的把字堆在一起而已。但這需要足夠的勇氣,我想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不願意被自己打開的角落,那裡住着另一個自己。
而我要面對的自己,陰冷,殘暴,甚至現在回想起來都好像是身在另一個世界。
我是房燚,弟兄們習慣叫我瘋子,我一直認爲瘋子就是我的新生,因爲在此之前,我還有另一個名字:黑無常.
第一章楊子,一路走好。
一、出獄
看守所外面的天很藍,在裡面我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背對着大門走出去時的情景,幻想着昔日的兄弟張開雙臂的蜂擁而至和迴歸都市後的徹夜瘋狂。
當我真正的站在這片藍天下背對着大門的時候,卻只看到空無一人的沙土路。沒有擁抱,沒有問候,好像全世界沒有人記得我。那天起,我第一次明白了這個社會的現實。
與我一起忍受着這種痛苦的是我身邊和我同天出獄的楊子,還有提前兩週釋放的磊子。憧憬的破碎讓我們當時有一種想要抱頭痛哭的感覺。
我看到兩個人眼圈見紅。攬住了兩條肩膀:走,洗澡去。不管怎麼說,出來了就好。
坐上大巴,我們帶着如鯁在喉的委屈和殘存的兄弟情義朝着市區進發。在一家播放着音樂的上場前我們下了車。
這座城市瀰漫的音樂已經由我們記憶中范曉萱的《雪人》變成了羽泉的《最美》與世界脫節的感覺甚至要從毛孔裡鑽進我們的五臟六腑。
好像遇到的每一種東西,每一個人,每一個細節都在時刻提醒着我們:你們是犯人,就算是刑滿釋放,你們仍然是犯人。我們找到了這條街上最小,最髒的飯店。因爲只有在那我們纔不會顯得太刺眼。
對犯人來講,出獄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但我們的慶祝只有每人面前的那碗牛肉麪。
我們捨不得花錢,因爲在裡面我們立誓從此以後改頭換面,不再吃過趟子撈人這碗飯了,無論別人怎麼對我們,我們都要好好做人,因爲我們有家人,我們要活下去。我問他倆有什麼打算。
磊子說要跟我去火車站搬貨,雖然那邊是劉臊子的地頭,但我們只是混飯吃,他不會爲難我們。楊子說他父親走的早,母親也老了,想留在家裡用這兩年的積蓄開個水果攤。
等生活穩定了就找個姑娘結婚。我說你纔多大,還沒到18呢就理想這麼遠大。楊子笑了,在笑容裡我看見了幸福。
可是沒過多久,楊子的死訊就傳來了。這張曾經幸福的臉就在我的面前。那個擁有幸福笑容的楊子,正安靜的躺在我面前的水晶棺裡,雖然化了妝,但我仍然看到了他臉上的憤怒與不甘。
旁邊他的母親已經哭幹了眼淚,正坐在那抽泣。嘴裡叨咕着:我們真的沒錢,沒錢。我攙扶着楊子的母親離開靈堂。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把水遞給她,拍着她的背試着讓他平靜下來。
磊子辦完了各種火化手續來到我身邊。臉色鐵青,雙眼充血。“楊子怎麼死的?”見我開口,磊子緊繃的臉顫抖了幾下。看得出來他極力的忍着才讓自己不爆發出來。
“哥,咱掛旗吧。楊子......”磊子說不下去了,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我這輩子做過四件最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最後得到楊子的消息,是其中的一件。
我只有轉向楊子的母親,一個經歷過喪夫喪子的老人,在幾天之內放佛老了十幾歲。我狠了狠心,雖然不願意再讓她想起這些事情,但爲了楊子,我必須問清楚。“媽,楊子是怎麼沒的?”楊子的母親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努力不讓自己在我的面前失態。
“一週前有一幫人到水果攤來收稅,我們那條衚衕本來沒什麼人,附近也都是要拆遷的舊樓,從來沒聽說過要收什麼稅的。那幫人一來就說要收稅,說往後一個月交三千。說我們這是非法經營。要沒收我們的秤,當時楊子沒在。我又搶不過他們,只好讓他們把秤拿走了。
他們說去附近的一家遊戲廳找馬老闆拿秤,否則他們見我們在這賣東西看見一次就砸一次。
臨走的時候碰上了回來的楊子,楊子問怎麼回事,一下子把帶頭的那人就問煩了,上去給了楊子一嘴巴,楊子是個好孩子,知道自己是從號子裡出來的,他們羞辱他,打他,他都忍下來了.
我上去拉着他們,叫他們別再打了,被他們甩在地上,帶頭的那個還跟楊子說今天我倒看看你多沒骨氣。
讓楊子說他是狗,還讓他爬在地上學狗叫,楊子忍着也照做了,最後他們居然說要望我這把老骨頭身上撒尿。看楊子有沒有反映過來反抗。”“
他媽的吳小同這狗崽子,老子宰了他!”磊子咬牙切齒的要去找人拼命,我拽住他,用眼睛告訴他冷靜。再忍忍。回過頭,我示意楊子母親繼續說下去。
楊子的母親擦了擦眼淚。
“當時我拉着楊子,我說隨他們把,別跟他們硬碰,這孩子爲了不讓我受委屈,就跟他們打起來了。他們打了我們好久,楊子死死的護着我,誰知道他們打累了,玩夠了就要下死手.
一個穿紅色褲子的小子拎起楊子的胳膊掰斷了,等楊子張嘴喊的時候另一個人踩在了楊子喉嚨上,帶頭的人在踹楊子的肋骨。
到現在我都不敢想,這孩子當時得有多疼。楊子被周圍攤子的人送到醫院的時候幾乎就已經不行了。
當時醫生告訴我,救活楊子需要六千塊。我們在場的所有人湊了半天只湊了兩千多,我拿着錢跑遍了所有能借到的地方,終於湊到了五千八百塊,剩下的二百塊怎麼都借不到了.
我求大夫救救我的楊子,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說了好話下了跪磕了頭,大夫說六千一分都不能少,否則不能進手術室。
等我再看楊子的時候,他已經沒呼吸了。他就死在手術室旁邊的長椅上了。”說到這楊子媽已經泣不成聲了。
“媽,楊子是好樣的,他起碼護住了你,沒讓你受傷,你放心,我欠楊子一條命,以後你就是我媽,我房燚對天發誓,以後沒有活人敢對你再動手動腳。動過的,我就讓他給楊子陪葬。”
扶着楊子媽坐下,我把磊子叫到一邊。“三件事,借兵,找到吳大同,拔了老馬的點子。”
磊子聽完我說的話眼神由憤怒轉爲興奮,又轉爲失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改邪歸正,我們忍讓,都是爲了活着,現在我們的兄弟死了,就因爲他忍讓,他改正。我們的兄弟不能白死,那個穿紅褲子的連去醫院的機會都不能有。明白嗎?”
磊子轉身,大步走出殯儀館,因爲默契讓他明白,我剛纔說的話只有一個意思:揚旗。
二:揚旗
揚旗是黑話。在江湖上可以揚旗的只有三種人:瓢子、點子、青子。所謂的瓢子是一種衍變過來的黑話,說的是明朝時期在陝西境內專門有江湖俠士在做一種專門從劫匪手裡搶肉票的事情。
當地人叫這種職業做“起瓢子”。具體的工作方法是抓到小嘍囉,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殘忍手法讓土匪嘍囉供出肉票所在的地方,趁夜放走肉票。
經過時間的洗禮起瓢子的人漸漸的變成了瓢子,主要負責從嘍囉嘴裡問出信息;點子負責蒐集信息和將要逼問的小嘍囉帶到瓢子身邊;青子負責在詢問完信息之後處理屍體和碎肉。
大多數瓢子在問完問題得到答案之後都不會將被害人折磨致死,所以青子的工作就是把這些已經血肉橫飛的活人帶去一個讓誰都沒有麻煩的地方。
瓢子有瓢子的規矩,瓢子在江湖上行走必須揚旗才能得到其他同行的支持,而所謂的揚旗其實就是在瓢子聚集的拳館裡掛一條用血寫着自己名字的白毛巾,然後和拳館選出的揚了旗的瓢子對打,不用贏,一對三,三分鐘沒被打死,不喊疼,不退場,就算是江湖上承認的瓢子。
這事情當然是我來做,只有我做了,才能借到兵。誰能想到兩年前親手摘下來的毛巾今天又要重新掛上去。但爲了楊子,我必須這麼做。這場戰鬥對我來說心裡壓力大過於身體,因爲走上拳臺的是我的師父和兩個師兄。
三分鐘裡,沒有一個人對我揮出重拳,只有師父最後絕望的給了我一記擺拳。隨着耳邊的嗡鳴聲我彷彿聽到了師父當年在這個拳臺上跟我說的話:這碗飯不好吃,能走就別回來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拳臺上就剩我一個人,還保持着對抗時的防禦姿勢。擡起頭,我正撞上師父的目光,我感覺師父老了。一年多不見的師父彷彿老了好多歲。“缺啥?”
師父洪亮的聲音響在拳館裡。“爺,左手黑了,比膀兒,缺倆點子,旱活。”這是黑話,意思是:師父,我自家兄弟讓人殺了,少兩個搜信抓人的,這次辦事沒有東主,錢少,多數可能會出人命。
“出什麼氣兒?”這也是黑話,師父的意思是問我在這事裡是什麼角色。“老瓢子”意思是我在這事裡是瓢子,負責從受刑者口中套取信息,而且就我自己。
“候着青子呢?”意思是既然是要人命的事有沒有青子給你收場。我的青子就是磊子,所以我肯定的回答:“爺,候着呢。”
從師父的問話中我看出來師父還是關心我,怕我這次太沖動會出事。畢竟我在關二爺面前發過誓從此不問江湖事。
師父看看我兩個師兄,兩個師兄會意,三個人一起走出拳館,和磊子碰面,碰面後由磊子跟他們說具體情況,我負責在近郊租一所遠離人煙的倉庫。這裡,將是他們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