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說那東西一天來一次,每次都在中午時刻,很準時。於是到了第二天,兩個人及早準備就緒,只等它來。老爸說他當時端着碗藏在另一間屋子裡,心裡也噔噔直跳,說不相信吧,但是老媽說的有鼻子有眼,煞有介事,還大費周章做這些準備。說相信吧,這夏末秋初響晴白日,哪裡會有烏雲,更別提雲頭上什麼怪物了。就在這信與不信,將信將疑之中,眼睛盯着院子裡看,一絲不敢懈怠,只等那陣風起。隨着時間一點點推移,老爸自言手心裡都出了汗,一個勁兒地嚥唾沫。
果然,到點那東西又飛來了,在這裡說一下,對於這個莫名其妙的天兵,老爸說他壓根就沒看見,當時就覺得天色猛然一暗,緊接着院子霎時起了一陣怪風,這風委實不小,颳得院子裡的落葉四下亂飛,飛了一陣便落了下來,然後就見地上的葉子紛紛往兩邊飄,中間現出一條道來,感覺是有人從院子中心,趟着樹葉往老媽所在的屋門前走,最後就停在門前左右徘徊,逡巡不前。
用老媽的話,我爸就是一個笨手笨腳沒心沒肺的人,榆木疙瘩一般,哪能做到相機而動,伺時而發。老爸說他當時也是慌了神,哪裡見過這麼怪的事,再一聯繫老媽描述的那個怪物,心裡一害怕,險些把碗都扔了。
這時老媽急忙喊了一聲,老爸這纔回過神來,一咬牙,拉開門,端着碗,疾走兩步,對着那風就潑了過去。就這一潑,就聽得“哧—”一聲嘶鳴,然後就覺得一陣風朝自己吹來,吹得他睜不開眼,也忘記了逃命,傻站在那裡。這時,老媽當機立斷,出了門端起碗,從上往下淋了下來。當然在別人看來,她是憑空倒下來的,但是老媽說她當時從後面追上去,從頭上往下澆的,而且清楚地看見,這個怪物後面長着一條貓一樣尾巴。
這一碗澆下來,頓時狂風怒吼,院子裡樹葉再一次被掀起來,老爸一時沒站住,愣是給吹倒了,接着一聲嘶鳴,一切恢復如常。老媽一拍手,拿東西抱頭跑了。
原以爲事情到這裡結束了,可是後來老媽又做夢了,她說夢到自己在花園邊(猜測是在天上,因爲往下看,能看到下面的家,看見我躺在牀上)逮兔子玩。然後就聽到有人說她是天上的人,要把她帶回去。老媽一急,就跪倒求情說自己不能走,家裡還有孩子,她走了,孩子怎麼辦。
那人說要不一起帶走吧。老媽心想把孩子帶走,孩子不就死了嗎,那就更不能願意了,於是一個勁兒告饒,哭着哭着就醒了。
下面我就出場了,發着燒出場的,一連幾天發着高燒,整個人都燒糊塗了,遠近大小醫院看遍了,藥吃了,針打了。用當時爺爺那句話,怪了事了,屁股都扎開花了,怎麼就不好呢。
下面這一幕我記得非常清楚,現在想起來就忍不住想掉眼淚,算是明白作爲一個母親的偉大。我在昏睡期間,一睜開眼就看見老媽跪在牀前一直磕頭,咕咚咕咚直響,朝四方拜,額頭都磕破了。她流着眼淚一臉憔悴,嘴脣都幹了一層皮,一邊磕頭一邊求神靈饒過我,放過我。
我那時候雖然小,但是多多少少懂些事,一看老媽這樣辛苦,我心裡也難受就跟着哭,勸老媽別磕了,別磕了,然後老媽就抱着我一起哭。後來才聽說,老媽在我牀前磕了整整三天三夜,滴水未進。三天三夜,不知道她當時靠什麼信念堅持下來的,我當時對時間也失去了概念,反正就是一直睡,醒來就看見老媽在不停地磕頭。
再後來,也不知道老媽是如何發現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在樓梯(平房樓梯)底面找到了一個紅色叉叉,就領着迷迷糊糊的我一起跪拜,然後又在牆根下發現了一個,接着拜。就這樣,找到一個拜一次,找到一個拜一次。可是拜了之後,依然沒有效果,最後老媽一怒之下(平日裡老媽很要強),用刀沾着酒把這些印記全部給颳了。
不合理的事來了,刮完之後,我的病就開始慢慢好轉了,這種事你哪說理去,根本就沒有邏輯性可言。最後老媽在我睡的蘆葦蓆的一角也發現了一個紅叉叉,她直接拿刀把那一角割下來,剁碎了,只半天,我的病痊癒了。
再後來,老媽說她做夢聽見有人說她太厲害了,不想兩敗俱傷,更重要的是看她這麼堅持,也被她感動了,就放過她一次。
從那以後,老媽的精神逐漸恢復正常,與常人無異。
這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事,而且不是親身經歷,任誰也都不會相信,但確確實實存在了,是巧合,還是背後有着不爲人知的另一個羣體在影響我們的生活,誰都不知道。
事情說完了,玻璃站起來,走到門口開了一扇門,讓屋裡的空氣流通一下。外面的冷空氣順着門滾了進來,通體寒冷,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擡頭往外看了看,只見得漫天飄零,遠近上下一片鴻蒙混沌之態。好久沒有下這麼大的雪了,如果是以前,我肯定和同伴一起打雪仗去了,如今攤上這個事,沒有那個體力,更沒有那個精力。玻璃在爐子前來回走了踱着步子,幾次擡頭想問話,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感覺上似又很多問題,但一時又不知道該從哪裡說。
其實老媽這件事和我身上的事有兩個交叉點,第一就是那個天兵,黑虎大聖,老媽當年看到過,現在我也看到了。所以基本可以否定是個人的幻覺,而且老爸作證,那天天到午時生了異象,而我這邊也有異象發生,即天有烏雲自西北來,雲頭有黑將一名,更能證明事情怪異。第二就是剛纔那個紅叉號,稱爲命殺,喻爲勾命的符號,很顯然這裡不應該是惡鬼勾命,可以理解爲天兵拿命。雖說老媽當年發現的那個命殺和我發現的命殺,長的一樣,但是出現的情況不一樣。老媽說一般人都不會注意到,發現不了,像藏在樓梯底下,牆根處,席子一角的下面。反觀我這出現的位置,就在陽臺上,小老道的牆上,盤龍廟工地上小屋的門後面,這些都是非常顯眼位置。除了位置上的不同,還有就是時間上的差異,如果說這是上天要拿我命的一個警示,可是之前我並沒有做出有違天道的事,身體什麼也沒感覺到異常。直到我錯判了張瘸子之後,才召來殺身之劫,天花板涌現出一個大紅叉,臉上冒出一個黑色的叉號。也就是說前後的命殺其實不是一個性質的,我推測前面是有人刻意爲之,應該是劉赫做的手腳,他下的命殺符,原因是有紅叉叉出現的地方,總是有那個女人的辮子,而後面纔是天意。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出現時間上的矛盾,可惡的是現在這個命殺竟然爬上了我的臉,封住陰陽,鎖住命宮,想刮都刮不掉,很明顯是要至我於死地。
“你們看看是不是可以用同樣的招子,把拿命的天兵驅走,現在我也有點經驗了,問題應該不大!”老爸熄了手上的煙,說道。
玻璃搖搖頭,“這只是臨時保命之計,並且鬥天兵這件事現在看來似乎沒有多大意義。”
“爲什麼?上次不是成功了嗎?”
“上次真得成功了嗎?最後不還是阿姨認錯,那位神仙心生慈念,才周全你們。你想如果上天要拿他的命,他躲得了嗎?所謂的天兵拿人只是其中的一個手段,除此之外,要取一個人性命,那方法多了去了,比如車禍,房屋倒塌等,看似都是偶然的災禍,說不定就是外力故意爲之。”
玻璃說得沒錯,其實即便沒有這些招數,光目前這樣耗也能把我耗死。而且,在我看來,鬥天兵有違逆天道之嫌。
玻璃又坐回爐子前,問了這麼一句話,“阿姨,我冒昧地問一句,你請來的神怎麼不呆在香案之後,享受煙火,偏偏呆在牆上的畫上,這是什麼道理?”
我們都沒弄明白,事到如今,既然鬥天兵不可取,也就意味着以前的破劫之法,現在根本就用不着,需另謀其他的路子。他怎麼返回來,要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玻璃說,他之所以要問這個就是要確定當年請來的到底是不是神,因爲只有確定不是一些妖魔惡鬼,才能確定那個黑虎大聖是尊天道行事,這樣一來,所有後面的故事都是圍繞人與天命展開的。深層的意義是佐證我目前所遭受的是因果報應,是天道懲罰,而不是頭伏借法進行的報復,不是惡鬼鬧事。
也就是說,目前玻璃要確定我們現在要走什麼方向,這一點確實很重要,不過是他多慮了,實際上,確實是我在其位,謀錯其事,而不是頭伏施的手段。況且剛纔的那個天兵也說,我辦錯了事,要拿我的性命。
老媽想了想,低聲說道,“有始無終,枉受香火。”
“什麼意思?”
“請他們來時,他們就說這件事不會有結果,所以不敢枉受香火。”老媽解釋道,不過說到這裡,她要笑了笑,“另外,不怕你們笑話,他們還說我也是天上的人,他們就更不能消受,他們的意思是臨時幫忙,用不着。也許是這個原因,他們纔不肯在香案上受香,但誰想到他們竟然躲在牆上的畫後面,結果被我錯以爲是惡鬼作祟,一把火給燒了,他們一氣之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