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這些吧!”
我坐在牀邊,裹着大衣,頭埋得很深,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冷氣地上襲來,順着腳後跟傳遍全身,整個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
玻璃站了起來,把筆含在嘴裡,歪着頭看看手中的紙,前前後後唸了一遍,砸吧着幾下嘴,“怎麼感覺這麼彆扭,這樣寫他們能看懂嗎?還有,這前面是不是得加上什麼稱呼,比如過往神明或者老天爺什麼的,後面是不是要落個款!”
“少……少廢話,你先給花狸貓看看,不……不行再改,我躺一會。”
“他要是能看見,就不需要讓我執筆了。”
“那你就念給他聽。”
花狸貓說要化解劫數,第一步得洗罪,所謂的洗罪就是指出自己的不是,其實也就是呈罪狀,懇求給予寬恕。罪狀要寫在上等的黃紙上,稱爲告表,歷數自己的過失,說白了就是自我表白書,對自己展開自我批評。古代皇帝祭天也要焚書化表,上告天帝自己近段時間來的所作所爲,和這個道理是一樣的。只不過這裡有一點值得推敲,就是我這份告表究竟要給誰看?真的有神明嗎?
下午,我跟着老媽把村子裡凡是有仙家畫像雕塑香案的人家逛了一遍,各路神仙,包括耶穌也都拜了個遍,剛回到家又口述了這份告表,現在感覺缺氧得厲害,腦袋濛濛的一片空白。玻璃拿着告表出去了,我喘了口氣剛要躺下去,玻璃罵罵咧咧又走了進來,“老東西讓我抄十遍,並且必須保證一個字也不能錯,這不是整我嗎?”
“你受累,權當練字了。”我微微一笑,低聲說道。
“你說寫這個玩意到底有啥用,我就不相信真有老天爺,以前見他懂明陰陽懂八卦,曉奇門知遁甲,還對他有一點敬畏。現在他這麼一搞,我總覺乎着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神棍,各種不靠譜。”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只要能幫我解了這個劫數,管他做什麼。”
“那倒是,要是解不了,我非得臭罵他一頓。”
然後我們就不說話了,玻璃趴在書桌上一個勁兒的唉聲嘆氣,一根菸接一根菸地狂抽,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我心想這傢伙,自打畢業之後,一直泡在酒桌上,何時拿起筆桿子認真寫過字,現在讓他謄抄十遍,對他而言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一聽到他嘆息,我就躲在被窩裡忍不住吃吃的偷笑。
而花狸貓整個下午一直呆在我家,就跟將軍一樣不斷地發號施令,可把玻璃給累壞了,也難怪他會埋怨。
晚上八點的時候,告表中涉及到的人,高一念,來富叔,桂花嬸,吳瑞蘭,村東河邊的楊駝駝,相繼來到牀前,問詢我的情況。本來我挺納悶的,他們怎麼會紮成堆一起過來,一問才知道是玻璃下午一家一家通知的,只說晚飯後幫個忙,穿厚一點,具體沒說是什麼事。
“聽說你得病快要死了。”一念一進門喊道,不過他的聲音很沙啞,所以聽起來嗓門比以前低多了,要不是老媽在外面跟他打招呼,我根本就猜不出是他。聲音低點是好事,可是這小子說話咋就這麼沒水平呢,你孬好說點好聽的,我心裡也寬慰些。一念見我沒理他,以爲我沒聽見,便湊過來看了看,自言自語低聲說道,“我聽玻璃兄弟說你活不了了。”
我一轉身,朝裡面睡去。
屋裡面各種鬧騰,非常熱鬧,我本來想眯一會的,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了。過了好一會,花狸貓推門走了進來,清了清嗓子,“該來的都來了吧?都來了,我就說正事。有一句話先放在前面,今天做的事,沒有什麼迷信的東西,你們就當是一項活動,在外面千萬不要亂說。尤其是你們仨,”說着指了指楊駝駝,玻璃和一念,“你們仨嘴最快!爲什麼請你們呢,原因是你們多多少少都得二郎的計(就是幫助過他們的意思),這次他有難了,咱們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另外,咱們等會要上山,大家千萬不要害怕,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肯定不會給你們帶來什麼傷害。”
花狸貓一說完,下面人都吵吵開了,尤其是楊駝駝高嗓門火車頭的嘴,“我說,我說,怎麼非……非得晚上去,晚上去,這……這黑燈瞎火的。磕……磕着,碰着的……我……我這,這大把歲數……”他突突突說了一大串,場面瞬時安靜了,因爲前面說過楊駝駝的嘴快,吐字不清楚,大家都沒聽懂他說什麼。過了五六秒鐘,花狸貓纔回過味來,“這是時機的問題,另外還有大白天暴露太多,免得別人報警,把咱們抓起來了。”
一念笑了笑,拖着嗓子,“你這還是沒說什麼事,你把大夥都召集過來,這成羣結隊的跟打狼一樣,到底又出啥事了,你倒是跟我們說說,我們心裡也好有個底。”
“這你不要問,只要按我說來就行了。”
我看了看一邊的瑞蘭姐,她坐在那裡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估計是直到現在還沒擺脫生活的陰影,讓人看了心裡酸酸的。
玻璃走過來說道,“二郎起來吧!”
我說幹嘛,難道我也要去?
“你這不是廢話嗎,你不去哪成?”
“我覺得渾身沒勁,頭腦發昏,生疼,眼睛又看不見路,這一去,一準得死在路上。”
一念噌一下閃出來,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樣,連連擺手,“不能,不能,哪能死。你死了,我找誰喝酒去。”儘管是扯着嗓子,聲音還是很低,很明顯是他嗓子發炎了。我暗想活該,誰讓你平時那麼大的嗓門。
玻璃說道,“要不這樣吧,我來揹你。”
我擺擺手,喘了口氣,拿手一指一念,“你來背。”
一羣人匆匆出了屋,來到院子裡,老爸往每人手裡塞了包煙,“各位受累了,孩子就託付給你們了,明天定有重謝。”
來富叔說道,“怎麼,你不一起過去。”
“他不能去,需要在家裡守着,有別的安排。”花狸貓說完頓了一下,然後喊道,“那個壞小子呢!”
玻璃得令一樣,一路小跑,從屋裡跑了出來,來到我後面,按住我的頭硬生生拽下一撮頭髮,疼得我一個機靈,清醒過來,差點從一念的背上跳了下來。拽下一撮頭髮之後,玻璃又說道,“把手伸出來!”
“什麼?”
玻璃不容分說,把我的手拽了出來,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在我的手指上紮了一下,低聲笑道,“讓你剛纔笑我!”玻璃這句話是指我嘲笑他被花狸貓安排抄寫告表的事。
花狸貓將一個東西遞給老媽,叮囑道,“這東西你們收好,千萬別丟了,剛纔我說的,你們都記住了嗎,斷不可出岔子。”
這個東西具體是什麼,我並沒有看清,但是玻璃知道,他說是一張黃紙,上面用黑墨書寫我的名字八字,黃紙後面用透明膠粘着我的頭髮,頭髮上抹有我的指頭血。
這點就鬧不清了,花狸貓這麼做屬於奇門轉命之術,就是說將我的命與某一個東西(媒體)關聯起來,或者轉嫁在某個東西上面,分順謀,逆謀兩種用途,也有稱爲順天,逆地。順謀,即是本體控制媒體,可用於躲災避禍,即靠媒體來替本體擋災。而逆謀,多作爲邪術,我們常看到各種巫術、詛咒,大都與此相關,主要是通過對媒體施加迫力,對本體產生影響。順謀、逆謀自古有之,且多被人所用,但是還需要輔助其他的措施,才能發揮效用,但像影視劇中靠媒體控制本體的言行,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此一分析,很容易知道花狸貓用的順謀,是想借助一個媒體替我擋災。我不明白的地方就在這裡,如果他是去幫我洗罪的,幹嘛還要多此一舉,施轉命之術爲我擋災,難不成他不是爲我洗罪的,或者他沒有把握能成功?
一行人一字排開,踩着雪咯吱咯吱往前走,終點就是門前的小山頂。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風很小,月光灑在雪低,讓這個夜顯得並不是那麼的黑。村子裡一片安靜,一方面是這麼冷的天這個時間大家都睡去了,另一方面大雪起到吸音的效果。現在是陽曆的下旬,也是農曆的上旬,月亮未到滿圓的時候,我擡頭看了看天空,清澈如鏡,沒有意思雲朵,西邊天高懸着一輪上弦月,距離月亮稍遠,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幾顆星星,閃爍不定。
“真漂亮。”我喃喃自語。
一念在下面接茬道,“漂亮個屁,累死我了,我揹着你,你這麼好的心情月亮!”說着站住了,回過頭看了看我說“要不,你下來走走,走走暖和。”
玻璃在後面輕哼一聲,低聲說,“背上山,給你五百,幹不幹!”
一念一聽說有錢拿,整個人頓時來勁了,連連說道,“幹,幹,幹,看你說的,這交情不給錢也得幹。”說完一卯勁,把我往上託了一把,大步流星趕上去。
說話間,部隊就開到了山腳下,一干人等擡頭一看,都停住了。這算是二次上山了,上一次是在九月份,青石枯草,好歹還有個路能走。現在大雪封山,全是一尺來厚的白雪,跟拿漿子刷上了一層似的,分不清哪是路,哪是亂石,根本不知道何處可以下腳。再加上山北面被開過,懸崖峭壁一般,要想找到那條小路還真不容易。
來富叔走在前面蹲下來看了一圈,說道,“能走,這條道我熟,你們跟着我。”說着剛往前走兩步,就出事了。何謂詭異,就是常理說不清的,令人琢磨不透的事。誰能想到,我們這第一步還沒邁開,詭異的事情就出現了。
突然一陣風平地而起,呼嘯一聲,捲起大雪照人羣劈頭蓋臉襲來,直往臉上打,脖子裡灌,無孔不入。走在前面的來富叔趕緊站定不動了,趕緊拿手擋,同時後退幾步,退到花狸貓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