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想勸無言的話被無言堅定的一個眼神給制止了,她說,“婉娘,難道你要永生永世做個厲鬼不得轉世嗎?難道你要永遠呆在那小小的地方永不見天日?”
婉娘無法回答無言,她不想,可她也不想讓無言爲了自己受苦,她已經冤枉怨恨她那麼久了,她難道不應該棄自己於不顧嗎?爲什麼還要這麼幫自己?
“重鑄魂魄比之怨氣衝身好不到哪去,與其擔心無言不如先擔心下你自己吧。”瀲灩的語氣淡淡,似乎根本不把兩人即將要經歷的可怕之事放在心上。瀲灩的確不會放在心上,她連靈魂被抽出體外,神魂被生生撕裂都經歷過,還有什麼樣的疼痛會放在心上。
婉娘低垂着頭,半晌才步子步子堅定的上前拉住無言的手,“我一定堅持的住。”這話讓無言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目光柔和的看着婉娘,伸手把她散亂的髮絲往身後攏了攏便率先走上了輪迴祭臺。
巨大的結界升起,無數冤魂慢慢進入了無言所在的一側,而婉娘則是被絲絲縷縷的黑色死亡之氣給纏繞了個結實。剛開始,無言和婉娘都忍住沒有大叫出聲,可也僅僅是須臾之間,她們便再也忍不住了。
逐風神情痛苦的看着無言和婉孃的掙扎,耳邊聽着她們一聲比一聲淒厲的慘叫,不由轉頭看向瀲灩,卻被瀲灩制止了說話,“不管是人是鬼,做錯了事總要爲之付出代價。”逐風雖然明白,但還是忍不住張了張嘴,但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婉娘犯下殺孽墮爲厲鬼,怨氣沖天之下連魂魄都染上了不可磨滅的戾氣,無言爲了和婉娘之間的姐妹情爲她甘願受罰,被冤魂怨氣衝身而過動盪鬼氣,這些都是世間因果報應,任誰都逃不過的。
“尊駕,這女子所犯殺孽共一百七十三人。”鬱箐站到了瀲灩身邊輕聲說着,一旁的逐風聽到這個數字也不由的一驚,一百七十三人這麼多,這叫婉孃的女子當時到底是有多重的怨氣啊。
鬱箐卻似乎並不爲被這衆多的人數驚到,而是猶豫着又說,“我還發現她所殺的人幾乎全部是陰時生的處子男女,這麼明顯的選擇性殺人,並不是一個失了神志的厲鬼所能做到的。”
瀲灩這才詫異的看向鬱箐,她說的她當然知道,一個怨氣過重的厲鬼殺人,哪還會挑挑選選,“這事我會留意。”瀲灩不動聲色的收起了臉上的詫異,只是幽黑的眸子中卻憂色更重。
看來這個叫婉孃的女子並不是因爲怨恨無言纔會落到如此地步,她又想起了那個特殊的奉鬼雲牌,雖然只是個仿造的西貝貨,但那麼真實的仿造,製作的人肯定是見過真的奉鬼雲牌的。
此刻祭臺上的無言和婉娘已經不再是撕心裂肺的慘叫了,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叫聲,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聽之人跟着心中鈍疼脊背發寒。
逐風的道行畢竟不如眼前這兩位深,他已經面色蒼白,手更是不由自主的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瀲灩神色如常的說:“逐風,你先到外面去等着,等好了我叫你進來。”逐風這時候沒有推辭,立刻就拔腿往外跑,他的腳步零星雜亂,似乎身後有黃泉獵犬追着他一樣。
瀲灩專注的看着無言,她自從那天以後就沒有再變回小女孩的模樣,依舊是那個恬靜雅緻的模樣,性子也不再是活潑跳脫的開朗,而是沉靜內斂。
可此時在她的身上卻再也看不到那些模樣,不管是嬌俏的還是恬靜的,都不復存在。“到底是有多痛苦才能扭曲了面容和聲線?”瀲灩似乎是在問鬱箐,也似乎是在問自己。
她的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覆上了一層冰冷,站在她身旁的鬱箐甚至能清楚的感覺到周圍的一下子降下來的溫度。這是地府原本就陰冷,可瀲灩周圍的冷卻更勝,那是一種自心中冷到全身的恐懼。鬱箐趕緊垂下頭,那雙裹在黑色手套的裡手已經忍不住開始打顫。
“你先去忙吧,接下來的事有我就可以。”在瀲灩開口的一瞬間,鬱箐心中那種冷冷的恐懼一下子就消失了個乾淨,就像是自然潮起潮落一般,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鬱箐沒有開口,只是躬身快速的離開了。她不是不想說話,只是牙齒剛纔咬的太緊,現在還痠疼不已,根本無法開口說什麼。
瀲灩的目光從始至終就沒有離開無言,似乎她要看着無言,否則無言就會在她的眼中消失一般。“她究竟是你什麼人,甘願受着這樣的痛苦也要救她。”瀲灩的語氣淡淡,似乎很不解無言這麼做的原由。
但其實她若想要知道黑書一翻便一清二楚,可這個念頭從見到無言以後就只是動了動,卻從來沒有真的去動用黑書查查這個小鬼。她也曾起疑,從黃泉深處走出來怎麼會遇上這麼一個小鬼,還絲毫不畏懼自己的死亡之氣。
冤魂還在不住的從無言的身體裡穿過,每穿過一個那疼痛就會成倍劇增,這便是早下殺孽的懲罰,也是妄動惻隱之心的懲罰。婉娘已經完全顧不上滿身如同刀削一般的疼痛,滿臉淚痕的看着無言,那張口欲言的模樣趁着那一身血肉模糊的樣子,更顯得悽慘無比。
可無言卻完全沒有辦法動一下,連眼睛都是死死的盯着一個地方不能動,所以她看不到瀲灩的疑惑和婉孃的悲慼。她感覺到自己已經完全死掉了,沒有身體沒有魂魄甚至沒有思想,那種疼已經像是入侵者一般佔去了她的一切。
她還能清楚的感覺到一雙雙手在她的五臟六腑裡攪動,無數尖利的指甲在她的皮膚上撕扯,有人咬下了她一塊血肉,有人扯下了一簇頭髮。她的嘴脣動了動,卻除了慘叫什麼也發不出來。
“好了。”直到一切都結束了,無言和婉娘也還是無力從地上爬起來,雖然從外表兩人看起來比來時還要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