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命的修爲不到家,沒有搞清楚這棺材到底爲什麼會升起來,也不知道這衛河爲什麼會斷流。沒摸準因,自然也就摸不着果。那算命的佈陣想要強行把這棺材封回去,但這可不是普通棺材,又豈是人力能夠強行爲之的?”師父一邊說一邊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一副我很厲害快來崇拜我的樣子。
我哭笑不得地問道,“那他那眼睛是怎麼瞎的,就因爲布了這八門金鎖陣?”
“呸。”師父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誰告訴你這是八門金鎖陣的?幾根破竹竿就能布八門金鎖陣,你也未免太小看這陣法了吧?那算命的眼睛瞎是因爲逆天而行,他要是繼續留在這裡用破竹竿施法,那就不只是瞎一隻眼睛那麼簡單了。”
聽師父這麼說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同時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這水晶棺材上。按照那算命的說法,這棺材裡躺着的難道真的是河神?
突然那條棺材裡的那條小紅魚闖入我的視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感覺這小紅魚對我搖頭擺尾的,那表情像是求我放它出去一樣。
我居然能看出魚的表情,我自己都被自己的這個念頭給逗樂了。看來這兩天是睡眠不足竟然在這種時候胡思亂想起來。
關金國將四隻沖天冠抓了回來,我師父唸叨了句還是老的靠譜,吩咐我將四隻沖天冠分別抓過來,摁在棺材的四個角上。
說來也奇怪,這些沖天冠在接近棺材的時候拼命掙扎,就像瘋了一樣對我又是撲騰翅膀又是用嘴啄我的。然而當我真的把它們摁在棺材上以後,這些瘋雞立馬就變成了鵪鶉,縮在棺材旁邊瑟瑟發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來不及去問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將四隻沖天冠給放好,我站回之前的位置。
師父將旱菸別在腰後,左手摁住棺材蓋,右手豎起劍指放在嘴邊,快速誦唸起經文來。
哐當!
水晶棺猛地一震,嚇得我一哆嗦,整個人都是一激靈。
“生當生來,死當歸去,就算你以前是鎮守一方的神靈,身殞之後也當去陰曹面見十殿閻羅,評你此生功過,勿要執迷不悟!”
師父竟然在和棺材裡的東西說話!我覺得這個世界太瘋狂了,已經有點超出我的接受範圍。
然而更詭異的事還在後面,一直縮在棺材四角的沖天冠突然都像霜打的茄子癱倒在地上。
我定睛一看,發現這些沖天冠的腿上都突然多了一道口子,鮮血從口子裡溢出來被水晶棺給盡數吸收,一直穩如泰山的水晶棺竟然有了下沉的跡象。
師父扭過頭來看我,“臭小子,你水性怎麼樣?”
“啊?”
我還沒反應過來師父爲什麼這麼問,懸崖上就傳來一聲驚天巨響。
衛河的河水磅礴而下,如同九天銀河般震天撼地!
被師父兩隻手按着的水晶棺慢慢沉入淤泥之中,而與之對應的是從遠處滾滾而來的衛河河水。我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就被河水給裹挾在一起順着河牀往下游走了,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我正躺在一架牛車的木板上,一搖一晃地在山間小路上行駛。
“師父,我們這是去哪裡?水晶棺材辦好了嗎?”
戴着斗笠揮鞭子趕車的那人可不就是我師父?他左手拿着鞭子,右手拿着酒葫蘆飲了一口,笑着對我說道,“你小子水性不行啊,那浪一打過來馬上就暈菜了,還和我吹什麼內江浪裡小白跳?”
我老臉一紅,氣得牙根癢癢。
鄉下小子小時候沒什麼玩具,去河裡游泳洗澡就成了唯一的樂趣。我算是那羣小夥伴裡水性最好的了,但水性再好也處理不了昨天那種情況啊。那滾滾巨浪拍過來十個浪裡白跳也得歇菜。
水晶棺材已經重新下沉到河牀裡去了,聽師父說**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方式是消息封鎖,也讓警察囑咐了衛莊的村民不要到處去亂說,畢竟現在到處都在宣揚科學主義核心價值觀。
牛車在一處小山坡坡下停住,師父將牛車上放着的兩罈好酒給搬了下來,將一個塑料袋打開,裡面竟然還有一大塊肥膩膩的刀頭肉。
“師父,我們是要去祭拜誰嗎?”
師父手上拿着的這些東西簡直就是祭拜的標配,他那兩壇酒也是大有來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家裡後院槐樹下挖出來的,他埋了二十幾年的清醴酒。
師父沒有回答我,整個人都顯得比較嚴肅。他帶我來到一叢雜草前面,摸出柴刀將這些雜草全都給砍掉,慢慢地砍出一條路來,露出一個歷經風雨的墓碑。
墓碑上暗紅的硃砂寫着‘先師王老鬼’五個大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原來這是師公的墳墓,但爲什麼不刻真名而是刻道上人對他的稱號?
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師父一邊用柴刀打理墳墓周圍,一邊開口對我解釋道,“賒刀算命本是同宗同源,只不過算命的專吃這口飯,叫靠天活命,而我們賒刀的卻只是偶爾補貼一下家用,充其量算個愛好。但你師公就不一樣嘍,鹹吃蘿蔔淡操心,最後落得個埋屍荒野籍籍無名的下場。”
師父說的感慨,但我卻聽得雲裡霧裡。在我的印象中師公是個樸素節儉的人,但這並不意味着他落魄悽慘啊。
我只記得每次見師公他總是會給我帶一整隻好吃的叫花雞,各種軟心水果糖更是一紮一紮地往家裡帶。九零年的農村所謂的三大件無非是電筒、電視、自行車。而那時候來家裡請師公的那些大老闆,哪一個不是開着小轎車來的?
師父點燃三根香,恭恭敬敬地朝着墓碑拜了三拜,然後拿着香在空中晃了三晃,隨後丟到腳下踩熄。
我在旁邊都看呆了,這敬先人的香師父怎麼能這樣對待?
師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重新抽出三根香遞給我,“你師公沒福氣受後人香火,所以點然後拜一下就是了,不用插。”
我捏着三炷香沉默不語,等了好一會兒,我才低聲問道,“師父,師公到底做了什麼錯事連根後人的香都不能受?從小你就教導我做人要有情有義,師父你今天真的……真的很讓我失望。”
說完這話我就後悔了,小心翼翼地觀察師父的表情。
師父嘴脣動了動,像是要說點什麼最終又咽了回去。
他嘆了口氣,摸出旱菸叼在嘴上,“天道無情,運行日月。無論算命也好,賒刀也好,你一定要記住謹言慎行,很多事情你就算知道了也要裝作不知道,這纔是我鬼谷一脈的風範。臭小子,我且問你,何謂五弊三缺?”
我一愣,下意識地回道,“鰥、寡、孤、獨、殘,此乃五弊,錢、權、命,此乃三缺。”
師父滿意地點頭,“那你怕這五弊三缺嗎?”
我呆住了,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鰥者,無妻或者喪妻的男人。
其他四個我倒可以不在乎,但我都二十幾歲了連個女人的滋味都沒有嘗過就要鰥,那未免也太悽慘了。
見我就不作答,師父似笑非笑地對我說道,“你印象中師公有相好的嗎?”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沒有。
“那你看看你師父我有相好的嗎?”
“好像……也沒有。”
師父笑而不語,我卻打心底裡冒出一股寒氣。瑪德,這當賒刀人不會真的會遭這什麼五弊三缺吧!
要不怎麼說我師父爲人有點賤賤的呢,就在我內心糾結猶豫的時候,師父將象徵鬼谷子傳人的一塊木牌給拿了出來。他一臉嚴肅地對我說道,“張玄清!你是否願意繼承我的衣鉢,成爲第一百三十七代賒刀人?”
“這……”我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師父,我跟在你身邊學東西,也不一定非要繼承你的衣鉢吧?”
要是以前師父願意傳衣鉢給我,那我不知道多開心。但現在一想到那五弊三缺,我的心裡就堵的得慌。
師父賤賤一笑,“你跟在我身邊也有二十一年了,如果你不願意繼承我的衣鉢我也不強求,你走吧,憑你的本事隨便找個地方擺攤算命足以餬口了。”
擺攤算命,然後和那個老頭一樣變成瞎子?不是我歧視那些天橋算命的,實在是天橋下騙子太多,丟我們這一行的臉。
看着師父斑白的兩鬢,我一咬牙,“師父,弟子願意繼承您的衣鉢,給您養老送終。”
話沒說完,我師父一腳就踹了我個屁墩兒。
“你小子瞎咧咧什麼?誰要你給我養老送終了?把香拿着,拜一下你師公。”
我老老實實地給師公磕了三個響頭,剛準備把香丟掉,師父卻從我的手上接過去直接插在師公墳前。
“他受不了後人的香,受徒孫的香倒是沒問題。”
三炷香插在師公的墳前,我的腦子裡莫名地回想起師公以前的音容笑貌,一時間鼻子竟然有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