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刑十五,足以讓她五臟俱損,卻到底能保住她這條命!她還能聽到堂上蓉貴嬪的哭聲,親眼看着小杏兒被拖到自己身邊扔下去。
宮女杖刑,要脫掉衣褲,腰部以下臀以上,沒有吩咐,那杖子落得極狠,然宮裡的規矩不許叫出聲音,子冉的嘴巴早就被一塊帶着臭味的布塞住,忍得冷汗淋漓,一陣陣的疼是悶悶的鑽進腦仁裡,嗡嗡的每一下,都讓她昏天黑地的窒息,那股子力道還沒緩過來,第二道又鋪天蓋地的下來。如此到後來,耳邊只聽得砰砰的如同捶肉的聲音,眸光卻已慢慢散開,思維飄渺的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那年春天,梨花似雪,落了滿地的芬芳。
纖細的女子繞過花兒壓着的枝頭,衣袂撫過花瓣,濺起如風的漣漪。她仰起頭問他:“小哥哥,你在數什麼?”
他回眸收了修長的手指,細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五六歲的嬌憨,卻有風華絕代的容顏,梨樹百株,梨花成雪,不及她容顏半分脫塵。他見這女兒形態可愛,笑的百花無顏,竟也忍不住笑道:“我在數,秋天的時候,能收幾枚梨子。”
小小的女兒笑了,咯咯的清脆,猶如天籟。
恍惚間睜開眼眸,眼前是熟悉的牀幃,遮蓋了外面的天地。她被悶得透不過氣來,擡起手,鑽心刺骨的疼便襲來,只好作罷,暗自嘆息一聲。卻不想牀幃忽然掀開,竟是魚兒烏青着眼睛的臉露出來。
“可算醒了!”她鬆一口氣,站起來兩手捧着杯水過來送到子冉脣邊:“喃喃了幾次渴,偏你趴着,又傷到了內裡,只能潤潤嘴脣,不敢灌水。現在醒了,快喝吧。”說着小心翼翼得墊了枕頭,把水杯放在上面。
子冉不能說話,更不能亂動,只好聽話得喝了口溫熱的水,才見她屋裡那隻火爐子正燒着,魚
兒便是從那裡弄得熱水。除了水,還放着幾隻碗,隱約不大的屋子裡,能聞到淡淡的飯香。
“可嚇壞我了,足足睡了兩三天。”
見子冉喝不下了,魚兒便收了,坐在牀邊的小凳子上,安慰道:“身上好些了嗎?藥是按時上的,有什麼不好的,你就搖頭。”
她點了點頭。雖然疼,但明顯的沒那股子腫脹的感覺,身上有些地方還是涼涼的,該是好藥,便是上回阮芸給的,也不會比這個好。她正想問藥從哪裡來的,魚兒卻早滿意得點了點頭:“沒有就好,這是元裕姑姑給拿來的,肯定比我們平常的土法子好。可你的傷在內裡,只能好好調養了。”
子冉有許多話想問,卻實在無法說出來。何況她此時也曉得禍從口出的道理,想來當時若沒有那一眼,也就不會受此刑罰。只是,自己尚且如此,小杏兒還是個孩子,不知此時還有沒有命。
魚兒見她悶悶的不說話,想着她平日裡就不怎麼跟人親近,便自去取了纓絡坐在小凳子上打着。
想起那日魚兒站出來爲她說話,如今看來她並沒有受到太后責罰,子冉心底稍稍安下些,卻又覺得元裕怪異的很,分明那時候她求她服侍太后時,她口氣又兇又惡。她近日好像一直在龍瑾蘭身邊,否則當時說不出那些話。
那麼,龍瑾蘭要保護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她呢?
越想,子冉越覺得事情怪異。偏生此時腦袋裡只有痛的感覺,她忍得冷汗淋漓,卻因爲魚兒畢竟悉心照料,不好出聲讓她擔心。心中更因爲魚兒的挺身而出,五味雜陳。
自太后身邊失寵,又親身被曾經的好姐妹阮芸冷落。再到龔扇事件,分明是阮芸陷害,子冉早以爲宮裡根本沒有感情。卻不想平日裡只是如水淡交的魚兒,卻會在關鍵時候幫助她
,甚至此時此刻,也不顧往日的小間隙,旁人的議論,陪着自己。不知不覺的,眼眶就紅起來了。
魚兒聽她似是抽泣,想起她夢裡無助的張着嘴流淚,以爲她是委屈又疼,忙放下纓絡過來安慰。
“子冉,我知道你疼,可姑姑說了,這藥再好,也要疼三四日才行。你若難受,只管哭出來。”
子冉搖着頭,她並不怕疼,多疼多苦都熬過來了。魚兒似乎也明白了她眼裡的感激和臉上的笑容,竟還有些不好意思:“你無需多想,咱們當奴才的,都是一樣的可憐。你又無力替自己爭辯,我那日分明聽到阮芸說話,也不敢當時就站出來指她的不是來幫你,只好日後多多照顧你,以解我心頭的愧疚。”
原來,魚兒是知道事實的。是啊,那時候幫她,卻不如不幫。
魚兒知她是懂得,嘆道:“你是咱們裡面最聰明的一個,阮芸比你來的早,卻至今還是個庭外的,心裡過不去也是平常。何況此事,”她略猶豫,俯身下來:“太后倒沒怎麼責罰你的意思,還吩咐要你好好養着,元裕姑姑開了口,便讓我來看護你。想來,只怕阮芸也只是個幫手,到底誰的意思,咱們下面人,心裡知道便罷!”
說完,她忙着看了看窗外。
其實,子冉早想到了,只看處罰,蓉芳儀是最重的,降了常在,已經如宮女一般了。小杏兒其次,她也擔心她性命能否保住。最後纔是她,其實若真論其罪,她卻是第一個問罪的。其中自然有龍瑾蘭保她的意思,卻也是太后縱容。
只是不知道,龍瑾蘭究竟爲何竟然任着太后這麼做,難道,他也不喜歡蓉芳儀麼?
她想不通,卻不想魚兒也這樣,便伸出手握住她的,疲憊的點了下眼皮。若以後太后能用她,也不枉她受這個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