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我睡過頭了,居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女孩子一路嘟囔着,在她的房間裡不知道翻騰着什麼,房間裡發出好大一陣動靜後,我好奇心起,擡腳走了過去。
女孩子不在意的跪在牀前,上半身趴在牀上,牀上是一攤散亂成一攤的,亂七八糟的紙幣以及硬幣。
我大致看了一眼,紙幣最大的是五元,更多的,是五角或者一元的,硬幣則是隻比指甲蓋大一點的一角硬幣。
女孩子伸着她那纖細的手指,細緻又專心的數着硬幣,數好了就撿起來裝進一旁的礦泉水瓶子裡。
我想了想,乾脆在她身邊蹲了下來,陪着她數完那堆零錢,看見女孩子沮喪的將臉埋在牀鋪柔軟的被單上,煩躁的嘟囔道:“完了,才三十五塊,怎麼辦怎麼辦!”
我不知道她在煩惱什麼,只是在她拿起礦泉水瓶以及紙幣起身後,想也沒想的跟了上去。
女孩子站在大門前猶豫了很久,最終像是說服了自己一般,伸手將門給打開了。
門外,一隻手正好伸過來,用的力道很大,門板一下撞到了女孩子的鼻子,疼的女孩子叫了一聲,捂着鼻子眼淚汪汪。
門外的邋遢男人十分粗暴的踹了門板一腳,對着女孩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從他骯髒的話語裡,我聽出來,這個女孩子,是這個男人的養女。
男人責怪女孩是掃把星,自從收養了她之後,不僅害得男人倒黴的工作失誤,被公司辭退了,還剋死了她的養母,口口聲聲“你怎麼還不去死”。
女孩子捂着臉大哭,卻被男人煩躁的推開,腳步踉蹌了好幾下。
看着女孩子委屈的蹲在牆角,又因爲男人憤怒的吼叫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無聲的縮着身子,顫抖着肩膀,我在她身邊蹲下來,心軟的一塌糊塗。
即使我知道那隻厲鬼可能正看着我,我還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孩子的頭髮,在我意料之中的,我的手根本碰不到女孩子,我在這裡,只是個無法被發現的存在。
男人很快又走了出來,手裡捏着一疊紙,我好奇上前認真看了一眼,就發現,那疊紙是好幾份保險協議。
男人的手捏着衣角,泛着黃色、黑色污漬的襯衣上,隱隱透着不尋常的紅色。
我正愁看不到那東西,就發現我的視線突然一晃,再定睛看去,視線穿透了男人的衣服,直接看到了被男人藏起來的東西——那是一本紅色封面的房產證!
男人出門後,女孩哭了一會兒就重新站了起來,眼眶紅紅,伸手摸了摸藏在衣兜裡的紙幣,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
“幸好我手腳夠快啊,不然這個月就沒法給媽媽買祭品了。”
我心裡一酸,莫名產生了一股後悔,可是我也知道,就算我想要阻止那個男人,也無法做到。
男人拿走了房產證,一定是想要賣掉這所房子,女孩很快就要無家可歸了。
周圍的光線一暗又是一亮,
房門一開,女孩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依舊穿着睡裙,嘴角輕輕勾起,臉上的神情很是愉快。
我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順着女孩的腳步看去,女孩拉開窗簾,小心翼翼的跑到大門口,探頭看了看後,這才跑回房裡,從牀下拖出了一隻鞋盒。
鞋盒裡,是一捆細香以及一大摞劣質紙錢。
女孩又掀開擺放在牀上的枕頭,從枕頭下摸出兩個紅撲撲的大蘋果,一起放在鞋盒內,這才蓋上蓋子,拿着想要出門。
只是,我跟着她一起走到玄關,卻發現大門像是鎖頭壞了一樣,從裡面打不開了!
女孩急的不行,一直在用力扭動門把手,我卻清楚的看到,隔着一面牆,那個去而復返的男人,正將一小桶汽油,不斷的往大門上潑。
男人笑得極爲瘋狂,嘴裡小聲唸叨着:“個小賤人,不得好死的!我燒死你!”
“哼,賣房子的錢我拿到了,再加上我老婆意外死亡保險公司賠的錢,只要燒死你哥拖油瓶,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去!”
我簡直不敢相信,有心想提醒,卻又無能爲力,鼻端清楚的聞到了液化氣刺鼻的味道,女孩子這會兒也聞到了,臉色一白,腳步踉蹌的就想往廚房衝……
看到女孩驟變的臉色,我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靈魂是無形無質的,入了幻境,我無法改變任何事,但是身在幻境中的我的靈魂,若是不及時脫離出幻境,幻境中碎掉的那一刻,我的靈魂也會一起消失!
原先我還猜不透那厲鬼爲什麼會拉我進入這種幻境裡,我現在才明白,她並不是想尋求同情,而是想拉着我一起,讓我也體會一遍她曾經歷的痛苦,拉着我一起去死。
——從我進入幻境開始,我就在被厲鬼迷惑!
我尚來不及想出辦法,周圍的顏色再度一變,滿目通紅的環境,瞬間讓我想起了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經歷……
曾經,千面鬼紅蓮爲了讓我相信她,曾經主動給我看她編造的虛假記憶,那時候,紅色的婚房,無情燃燒的烈焰,以及無法喘息、靈魂都彷彿要被趕出體外的痛苦感覺……
腦子裡不好的回憶讓我心跳快速跳動了起來,窒息的陰影再度襲來,我這個被痛苦往事纏繞的人還沒大叫出聲,卻猛地聽到了一聲淒厲到了極致的慘叫:
“呃啊——”
周圍的景物晃了一晃,再度清晰起來時,我已經回到了現實當中,慕錦川沒在旁邊,我下意識轉移視線去找他。
擡起腦袋瞄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我條件反射的衝他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
慕錦川站在兩端階梯相連的平臺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我,眼睛裡是不容忽視掉的關切與擔憂。
他的背後,厚重的雲層被風吹來,一直被雲層擋住的太陽,散發出柔和的金色光芒,當雲層完全讓出通道,金色的光線徑直灑下,透過沒有了窗戶的窗框,將樓道照的無比亮堂。
“噠噠噠
——”
慕錦川從臺階上走下,修長的手指拂過我的眼角,語氣有些遲疑:“欣欣,你看了什麼?”
我疑惑的看着他,沒弄明白他語氣裡的遲疑是什麼意思。
慕錦川收回手,手指上一抹溼潤告訴我,我剛纔哭了。
“我跟你說啊,我看到了一個讓我特別恨的賤人!那隻厲鬼怎麼樣了……”
與慕錦川原路返回時,我十分氣憤的將我在幻境裡看到的事情說了出來,走出樓道,感受到暖暖的陽光落在身上,我低低嘆了口氣。
可惜了那個女孩子。
她還沒去給她養母送祭品,就被喪心病狂的養父給活活害死在了家裡!
經歷了這件事,想到那羣正等着我安排的流浪兒童,我心理壓力頗大,那個變成了厲鬼的女孩,想必之前也很是慶幸自己被這樣的家庭收養了吧。
養父之前如何我不知道,但看她心心念念惦記着的養母,卻一定是個很好的媽媽。
我不確定,我是否會走錯,因爲我看走眼,就將嚮往着親情的孩子,送進毀滅的深淵。
慕錦川從那隻厲鬼手裡救出小寶的地魂後,我們繞去防空洞,藉口帶小寶複診,悄悄將他的地魂送回了他體內,聽到小嬰兒弱小又精神的很的哭聲,我突然就不捨了起來。
這麼小的娃娃,卻只能跟着羣半大孩子住在簡陋的防空洞裡,若不是怕我們動作太大,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我早就替這些孩子換個住所了。
爲了讓小二他們儘快搬入新家,我很快就跟關愛流浪兒童的慈善基金會取得了聯繫。
大約是看多了孩子們的生活狀況,面對我寄去的視頻,那邊的聯繫人並沒有立馬改變他的態度,反而很是淡定的告訴我,流浪兒童的數量,在全國來說是很高的,雖然有人在做慈善,但也只能盡力幫幫忙,而無法全部解決。
我不甘心的繼續跟電話裡的人說好話,磨了半天,那人直接告訴我,他們能夠收容孩子,但是希望我送去的,是還沒有記事的。
我臉色一白,終於明白了那人潛在的意思。
就跟孤兒院一樣,年紀大的孩子是沒有人肯收養的。
就算是那些沒有孩子的家庭有愛心,但是他們也想做父母,這纔會選擇收養別人的小孩子,若是還是個養不熟的,他們絕對不願意。
記事了的孩子不會忘記他曾經的生活,失去的纔是最好的,這點不是危言聳聽,也不是個人的偏見。
事實上,就算養父母對收養的孩子再好,但是孩子總會犯錯,養父母心疼孩子自然會嚴詞教育,記事了的孩子就會不自覺的認爲,畢竟還是親爹媽好,沒血緣的說打就打說罵就罵。
再熱的心腸,想到這樣的後果,也會冷成冰。
我自己在孤兒院長大,與我一起長大的孤兒裡,見過心性純良的,也見過滿肚子心腸的,對這種來收養的家庭的這種心思,我能理解,卻也覺得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