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秋天的河水,可以如此寒冷。
但已經決定好要赴死,痛苦是在所難免。
我閉着眼睛,不掙扎不呼喊,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離開好了!
這條河連着長江,會把我的屍體帶到哪裡不知道,但如果有人想在大江裡找一具屍體,應該很難。
我就希望,永遠不會有人找到我,讓我帶着這塊邪惡的玉,埋骨江底。
但我還是在人生的最後幾秒內,想着郤,我覺得對不起他,如果我和他都有來世,做一個普通人就好。
河水卷着我的身體翻了幾圈,河水衝進的肺部和氣管的痛苦持續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後來什麼都不知道了,黑暗裡,有個男人在說話:“覺得他死了,便要一同去死?倒是真愛!”
“可你的命,從出生那日起,便屬於我。”
“我未準你死,你跳江自焚,你都別想死……”
我猛然坐起來,意識到自己真的沒死,我被河水衝到一個完全陌生的河灘上,對岸的山巒連綿起伏。
我伸手摸了脖子上的玉,江水那麼急,怎地沒將它一起沖走?
他自然是不可能離開我的,我側目看去,那個他一身白衣,站在江邊。
他的靈身在陽光的照射下,並沒有那樣光耀豔麗,像個平凡的人,面對壯闊波瀾的江面,會感傷的追憶什麼。
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我當即就撿了兩塊腳邊的鵝卵石,奮力朝他扔過去!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想死就死,姓鳳的,你他媽憑什麼不讓我死?”我用了自己所有力氣,鵝卵石一扔過去,毫無意外的從鳳懾的靈身上穿了過去。
我沒停,又扔了第二個,衝他喊道:“老孃就想死!就他媽的想死!你也不讓我死!我他媽的上輩子欠你的是不是?”
這個鵝卵石扔過去,鳳懾突然消失了!
我眨了眨眼睛,確定他真的不見了!
看來他是怕了我了,其實我這個樣子,連自己都怕!
這裡沒別人,要是有,看到我,一定覺得我是個瘋子,還是個隨時就能讓人永不超生的瘋子!
身後靈風陣陣,我轉身,便知自己錯了,鳳懾纔不會怕我。
他可嘚瑟自己將我置於手掌之中玩弄的把戲呢,可他此刻臉上卻沒有笑容,冷冷回了我幾個字:“上輩子,你確實欠我!”
“啊哈哈哈哈!”聽到這句話,我神經搭錯了般怪笑起來,笑得前仰後翻。“我真特麼佩服我的上輩子!”
像鳳懾這種妖魔鬼怪,能讓他記這麼久的上輩子,簡直就是幫此時此刻的我,出了一口惡氣!
我笑了多久我不知道,反正我是連死都不怕了,更加不會怕鳳懾!
他就站在那!真的是兩隻腿站在那!
以前,能躺着他絕對不坐着,能飄着,他絕對不站着。
今天他站着,還挺耐心的等着我笑完。
我笑得心臟那裡抽得生疼,再堅持會兒,沒準我就把自己笑死了,到時候,看鳳懾再怎麼救我。
“就那樣想死?”鳳懾是誰?無所不知的鳳懾啊!
他看
透了我的心思,眼神中流露出對我想死的厭惡和陰薄。
我是發現了,看到我尋死後的鳳懾格外不一樣,他從前是絕不會因爲這點兒破事兒顯靈這麼久的。
大概是他等了我三百年吧,如果一不留神,真給我死了,我帶着陰玉沉了江,我南家也沒了後,他就算再等三百年,也等不到下一個引玉人了!
想到這個,我覺得這是我能對他最有力的報復。
但是至於自殺,我真的從來沒想過,僅僅是得知郤的死訊後,又對這個世界的人失去了所有幻想,不知是受了控制殺了那麼多人,還是自己心中住魔,總之,我感覺靈魂渴望的殺戮纔剛剛開始。
沒了郤,我無法再獨自去承擔引玉人的使命,並且我已淪爲了鳳懾殺人工具,根本就算不得引玉人了,將我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不就是鳳懾嗎。
他一步步將我引上了這條路,惡趣味地看着我身邊在乎的人在我面前消失,想用這種方式來刺激我,讓我最後成爲被他控制的工具。
“既已深知自己不能改變結局,那麼便親手終結它,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他聽到我帶恨的話脫口而出,恣睢以視。
若非我對他還有用,恐怕不會留我在時間一分一秒了吧?
“甚好!”鳳懾拍了拍手掌,繼續享受着這個過程,接着問我:“不過,丟棄所有以至你的至親,是否瞑目呢?”
我不懂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但這卻也是我死而復生的過程後,唯一牽絆的東西了!
瞧我沉默,他又問我:“有這樣一齣戲正在上演,你是看或不看?”
說上去是問我,但他已爲我做下決定,接着便化煙消失在我眼前。
我懵神站了片刻,突聽到遠處有人說話,是一男一女。
這裡是江邊的一個小漁村附近,我能看到,遠處竹林淺畔的村房,現在該是傍晚了,出現在這裡的只該是近處的村民。
農村人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一眼便識,但這兩個走在田邊小道的男女,卻絕非是鄉下人,女子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衣,下面黑色褲子平底的單鞋,頭髮披肩,挑染了幾縷紫羅蘭色,男子像是她的跟班,襯衣陪着牛仔褲,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左右,走路的姿勢像個練家子。
“可要盯緊一些,別出了什麼亂子。”女人的聲音。
男子回答:“自從那老女人病死了,那男的精神頭也不行了,估計沒幾天日子過了,反正留着也沒什麼用,不然……”
“你看着辦吧,不過那老頭得留着,畢竟,是一脈之主!”女人說話時,伸手不自覺的撩了撩耳後的頭髮。
我躲在草叢裡,清楚的注意到,這女人手背上有個別緻的紋身,是一隻狐狸!
我心中一驚,想到爸爸對我說過,他曾看到郤與一個手上紋着狐狸的女子在一起。
這樣具有代表性的紋身,應該不常見,爲什麼我這麼巧,就遇見了一個?
而且,我發現這女子身上有一股橘色的氣流在涌動,那應該是某種靈氣,不用置疑的是,她絕對是一個玄門高手。
看着兩人走遠,我多等了片刻,日落西下,才沿着
天道,朝他們消失的方向而去。
這個漁村並不大,看起來也就十來戶的樣子,村口站着五六個人,像打手那樣的,閒散的蹲在幾株老樹幹上抽菸,不時傳來笑語說:“喜姐和那個男的估計有戲。”
“哈哈!”
“像喜姐這種女人,愛上誰都要命,要誰真就愛上她了,差不多也沒命了!”
“噓,想死的嗎?”
“不開玩笑嘛?”
我不知道喜姐是誰,也不打算在這裡多留,我悄悄的從一間房子後面繞過去,路過廚房,有個年輕的村中女子正在裡面做飯,我隱在黑暗中瞄了一眼,藏身在旁邊的漁具裡面。
廚房對面有幾間屋子,其中一間門外,站了一個人,像是在守衛什麼。
我感覺,房子裡面關着什麼人,爲了一探究竟,我輕手輕腳到了屋側,被我發現了一個小窗戶,我墊着腳朝裡面看,沒有點燈的屋子裡,有幾個人。
如果是其他人,是斷然不可能知道,裡面關的都是誰,不過我這一看,心跳卻撲通撲通跳動了起來。
爺爺,大伯都在裡面,嬸兒不見了!
聯想到剛纔在江邊偷聽到的話,我意識到,我嬸子多半是沒了!
絕不是巧合,讓我跳江自殺,找到了爺爺他們被關的地方,這一切,都是鳳懾帶我來的。
我看大伯的精神狀態並不好,整個人都趴在一張破爛的席子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爺爺則坐在他旁邊,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憔悴。
我不敢出聲,靠坐在牆上,這裡也就那麼幾個人,也未發現有任何陷阱之內的東西,我沒有考慮太多,直接出去殺了他們,便可以把爺爺他們救出來了!
但我還未出去,外面又多了一個人,是個男人,他問看門的男子道:“你家小姐呢,我要見她?”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這聲音……是郤的。
怎麼會是郤呢?
我不知道,只是在強烈的好奇心之下,伸出頭去看說話之人。
他就站在對面的屋檐下,屬於杜景焱頎長的身體,被清淡月光倒影在了磚鋪的地面上,他表情淡漠,並未有一絲一毫約束感,最重要的是,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襯衣,領口的一顆釦子沒扣上,白皙的脖子上,帶着一塊玉石,我也分外熟悉。
他是郤嗎?我心裡有個疑問的聲音,接着,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肯定這個答案。
對,他是郤。
我躲在陰暗的角落裡,不知看着他還佔着杜景焱的身體,是該開心還是難過,總之,我此刻心情極度複雜,一瞬間波瀾四涌。
他沒發現我,耐心地站在那邊等着什麼。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卻長得十分美豔的女子,從旁邊的竹林小道走過來。
郤看到她了,頭部微微一偏,露出了一絲淺笑,那眼中的神采看那女人的神采有些熟悉,但這熟悉,卻讓我心如刀絞。
那女子走近了,一隻手,自然的勾住了郤的手臂,嬌柔的說:“續,你是想我了嗎?”
郤低頭看他,用手輕輕勾了一下她的鼻子,打情罵俏地回了一句:“你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