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鎮子的集市上買的,有什麼用處不太記得清了,無非就是刻上彼此姓名就能白頭偕老一類。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小草的名字,買回來也是枉然。
小狐狸見他半晌不出聲,乾脆自己再次探進箱子去找好玩的,爪子扒來扒去,在找到一串泛着淡金色的手鍊之後,它還未來得及叼出,就被殷寒亭按住了。
殷寒亭把手鍊重新扔回箱子,合上蓋,裡面這些鏽跡斑斑的東西他已經不怎麼願意讓小草再看。
小狐狸吱吱嗷嗷地不能理解,這些難道不是給它的嗎?
然而殷寒亭卻面無表情把箱子重新埋進土裡,小傢伙往臂彎一夾,起身招來行雲。
小狐狸不知道它將要被帶去哪兒,男人踏上雲飛起來的時候,它低下頭去望着那潭碧透的水池,在腳下逐漸變爲沒有打磨過的翡翠,直到越來越遠。
距離谷中清潭百里外的城鎮上,端午將至,街道上熱鬧得很,家家戶戶門前掛着糉葉,到處都是糯米的清香,就連殷寒亭也沒有想到他們來的時間那麼趕巧,一連去了幾家客棧都人滿,最後才定下一間上房。
本來住在野外沒有什麼,不過殷寒亭看了看正在好奇地四處張望的小狐狸,如果他們住在鎮上,小草就可以玩到盡興。
不過在此之前,殷寒亭先去了一趟綢緞莊,他的玄衣在染過血和泥點之後已經髒污得不能看了。
等到他面無表情地在鋪子老闆的戰戰兢兢之下買完衣服,重回客棧之時,小草忽然從他懷裡立起了身子。
殷寒亭轉頭順着它的視線看去,只見街角處,有人在賣熟糉,搭配着糖汁或是滷水,邊上撐起小攤,坐滿了來品嚐的人,不少人還邊吃邊點頭,看樣子味道確實不錯。
“嗷嗚!”小狐狸舔了舔嘴巴,口水一時不察滴在殷寒亭手上。
殷寒亭:“……”他記得他們來之前纔剛吃過魚,很多條。
“嗷嗷嗚!”要吃要吃!
糉子是糯米蒸出來的,殷寒亭有些怕小草吃多了不消化,但奈何當懷中的毛團子擡起頭,小眼珠水汪汪地看着他時,殷寒亭還是隻能面無表情道:“只能吃一個。”
小狐狸不管這些,身子一直往前傾,無奈,殷寒亭只好帶着它去鋪子那兒,掏出銅板買了一份,結果他纔剛拎着鹹糉子準備走,邊上就有路過的人感嘆道:“要說還是鹹的好吃,有肉。”
“可是甜的能沾蜜!”
殷寒亭腳下一頓,略一猶豫,又轉回身道:“再來一個甜的。”
糉子用草繩繫好了帶走,這樣小草得了兩個,殷寒亭回客棧換衣服的時候它開心極了,連帶着對男人的恐懼也去了不少。
房間裡,簾子拉滿,殷寒亭在一側沐浴,黑色的衣服掛在屏風之上,屏風後,男人精悍的身軀盡顯,他隨意撩起頭髮,在水中放鬆下來,後背上露出深可見骨的傷痕,在水中翻出鮮紅的顏色。
另一邊,小狐狸趴在桌面,左啃一口鹹的,右啃一口甜的,雖然味道有些怪,但它還是吧唧吧唧嘴,趁着男人還沒從浴桶中出來,趕忙將糉子三口並兩口吞進肚子,順便埋下頭,喝乾碗裡給他沾糉子的蜜汁。
“嗷嗚嗷嗚!”小狐狸滿足地仰躺下來,肚子飽飽的,它忽然覺得逃跑也不那麼重要了。
只是若是小黑在的話,他們就可以一起吃!沒有熟悉的人在身邊總是會有些擔憂,即使它潛意識裡面覺得擄走它的這人不會害它,這種感覺很奇怪,但並不妨礙它在最初的時候覺得恐懼。
過了一會兒,殷寒亭沐浴完,頭髮滴着水,跨出浴桶,他身上只披着一層薄衣,看起來比平日少了刻板威嚴,而多了一絲慵懶和貴氣。
等他拉開簾子,水汽散出,小狐狸翻着肚皮,聞聲晃起爪子。
據說獸類若是願意對人袒露出肚皮,那就代表着信任。
也許小草自己並沒有意識到,殷寒亭藏起心中的悸動,一邊整理衣物一邊淡淡道:“再等一會兒。”他後背上的傷需要包紮,這裡條件不夠,只能自己隨意塗抹一些藥膏。
因爲龍珠不在身上,殷寒亭的恢復能力已經大不如前。
小狐狸吃撐了,爬不起來。
殷寒亭走到桌邊,捏住它的小腦袋看了看,變成原形之後不太能看得出小草臉上傷口的情況,無奈,他只得長臂一攬,將顛顛地翻肚皮的小狐狸抱起來往客棧房間外走去。
端午前夕,除了街道熱鬧一些,劃舟遊湖的玩頭還得在正日,不過這並不會妨礙到小狐狸的興致,它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人羣熙熙攘攘的景象。
在十萬大山時,四周不是湖就是樹木,荒蕪人跡,它幾乎都沒有怎麼出過洞穴,要是小黑現在也可以看到這樣的景象就好了。
一路上,殷寒亭由於身材高大,面容俊挺,頗爲惹人注意,不過又因爲他眉宇間始終帶一股冷意,縱然抱着的小狐狸再可愛,也沒有多少姑娘敢上前搭訕,不然以此地的風俗,在節慶時對上了眼,往後提媒下聘都是一樁佳話。
小狐狸路上看得累了,有趣的攤子不多,糉子它也吃飽了,積在肚子裡聞什麼都不香。
殷寒亭走過了最熱鬧的街道後就有些茫然,雖然他說要帶小草玩,可是從來他都沒有過帶人出行玩鬧的經驗,東海事務繁忙,這是第一次……崇琰也沒有過。
小狐狸窩在殷寒亭懷裡,睜着眼看天上。
殷寒亭也順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見蔚藍的天空上,幾隻綁得鮮豔異常的紙鳶高高飛着,被線拉扯左右搖晃。
這一眼殷寒亭就有了主意。
因爲鎮外有竹林,這裡家家戶戶幾乎都會扎紙鳶,殷寒亭沒走多遠就看見一處賣頭梳髮簪的攤上有個小丫頭正揹着一個,用彩紙糊的,很好看,尾端還繫着飄帶,像是蝴蝶。
他走過去冷冷地從懷中掏出碎銀,遞到小丫頭跟前道:“我買你的紙鳶。”
小丫頭先是被嚇了一跳,面前人身上帶着一股寒氣,感覺有些可怕,不過碎銀子……那麼多,她的一隻紙鳶哪裡值那麼多錢?
“我……我的紙鳶……”小丫頭掙扎片刻,本來這隻紙鳶只是她自己扎着玩的,“賣五個銅板!”
她膽子小,不敢拿碎銀,不過五個銅板的紙鳶,已經比外面大人賣的還要貴上一個銅板了。
殷寒亭在小丫頭的攤子上放下碎銀,伸手過去就把她身後的紙鳶摘了下來,沒有多說什麼,抱着小狐狸走開了。
郊外放紙鳶正好,不過今日天氣爽朗,踏青的人很多,殷寒亭不怎麼滿意,就架着雲帶小狐狸換了一個地方。
在一片長着青草的坡地上,沒有樹,又因爲離城遠,也沒有人。
小狐狸屁顛屁顛地在草地上撒歡,殷寒亭拿着手中的紙鳶看了一會兒,試着外天上一扔。
這時候只微微吹拂着小風,紙鳶飄起一點又落了下來,小狐狸趕忙跑出去追。
殷寒亭有些無奈地捏着手中捲成一團的線,等到小狐狸幫他撿回之後,他又尋着風扔了出去,這一次紙鳶搖搖晃晃地離了地,線被扯緊,小狐狸興奮極了,連連跳起來想要去撲。
殷寒亭眼神溫和下來,雖然心底總覺得小草有一些不太對勁,但是現下氣氛正好,他不願多想。
小狐狸追着紙鳶跑了好一會兒,殷寒亭攥緊了線,讓紙鳶始終離地不多,這樣小草撲不上,卻又會覺得自己很有希望能夠撲上,跑跑跳跳都不帶停。
他們玩得很開心,若是撲下了紙鳶,小狐狸還會把紙鳶叼回殷寒亭手中,讓他再扔。
殷寒亭哪裡敢掃它的興,想玩多少次都可以。
然而,直到忽的一陣大風颳來,沒想到原本穩穩當當的紙鳶竟會猛地向邊上一掀。
殷寒亭手中線沒攥緊,立即脫出,然而小狐狸跳起來時紙鳶已經變了方向,它在半空扭了一下身子,想要去叼,結果身體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輕便,登時,它就像個球似的順着坡咕嚕嚕滾了下去。
這段草坡有些陡,不如先前平緩,而且最下面還有一個大大的泥水坑。
小草很顯然是掉泥坑裡去了。
殷寒亭驚了一下,趕忙追上去,他和小狐狸本來就離得不近,被陡坡遮擋住了視線沒有察覺,直到人走了一半纔看到,遠處泥坑裡哪裡還有那隻傻傻的追着紙鳶的小狐狸。
他的小狐狸變回了人的模樣,捂着滿是泥的臉,赤1裸着身體坐在水坑上。
白髮凌亂地披散在肩頭,陽光下透出瑩潤的羊脂玉色,他的背脊上也沾着黃泥,卻越發顯得皮膚白皙。
殷寒亭喉嚨瞬間發緊,喚道:“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