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這日, 書院特意下學比平日早,希望小姐們可以趕去廟會玩得開心。然而,天公不作美, 當絮饒還在去往月老廟的途中就暴雨突降, 天色也變得暗沉。
因此有好多小姐都遺憾的作罷, 打算先返回府上避避, 等雨小點再出門。
車伕也隔了錦簾詢問道:“小姐要不要也先回府上呢?”
如若只是前去遊玩, 這般大的雨,絮饒應該也會打道回府。但想起昨日之約,雖然當時有說只等到下雨前, 可魏王他今日並沒有到書院裡來,萬一……
萬一他已經等在那裡了呢?
想到這裡, 絮饒抿脣道:“不了, 還是過去鵲橋那裡, 說不準到時候雨會變小。”
“是。”
車伕依言裹緊身上的斗笠,然後繼續揮鞭趕車。
雷聲轟隆, 豆大的雨滴打在馬車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急促緊湊。宛若絮饒此時頗不平靜的心緒。有涼風順着車窗吹進來,她卻覺得沉悶得透不過氣,遂挑起車簾, 看着路上紛紛奔走躲雨的行人出神。
車輪不斷碾過泥濘的道路, 終於在鵲橋前停下。
橋邊長着好幾棵相互依偎的連理樹, 濃密的枝葉擋住掉落的雨滴, 留得樹下幾寸乾淨土地。因着雨水的阻撓, 本該熱鬧的橋上無半個人影,只有不遠處一對璧人撐傘在樹上掛好紅色的許願帕後, 笑容甜蜜的相攜離去。
然後,除此以外,沒有看到其他身影。
絮饒不死心的走下馬車,雙手搭在額頭前,小跑至高大的樹蔭下,迷茫的四處張望。一同前來的紫蘿與墨柳緊隨其後,在樹蔭下站定後,紫蘿把懷中抱着的長衫裹在絮饒身上,怕她凍着。
然後疑惑道:“小姐是在找人嗎?”
沒看到熟悉的身影,絮饒失落的垂眸不語。又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雨雖然慢慢變小了,但涼風順着主僕三人的衣裙吹進內裡,紫蘿不由環胸縮了縮脖子,商量道:“看着並沒有什麼人的樣子,要不……我們還是回府去罷?”
絮饒心裡的失落越來越濃,聞言猶豫着朝前邁了一步,抿抿脣,又退了回來。擡眸看了看天邊依舊密佈的烏雲,明知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卻隨意找了個託辭對紫蘿道:“再等等罷,回到京城這麼久卻沒來這邊賞玩過,新奇得很。所以不想太早回去呢。”
“可……這雨……”
“許是待會兒就停了呢。”絮饒無奈笑道,“要不你乘着馬車去街邊小鋪買幾把油紙傘過來。那樣的話,就可以撐着傘到處走走了。”
看絮饒實在不想回去,紫蘿只好聽她的照辦,與車伕一起買傘去了。剩下墨柳在這裡陪她。
車輪碾過泥土的聲音越走越遠,絮饒目光落在橋頭的石墩上,想着是紫蘿先回來,還是她等的人先來?
恍惚中,有馬蹄踏在水花上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絮饒清澈的眸子一漾,欣喜的回頭看去。只見依舊肆虐的暴雨中有人跨馬奔來。
紫色的衣袍已經全部被雨水打溼,高高束起的烏髮同樣在涼風中滴着水珠。深冷的眉眼中含着幾絲怒氣,伴着幾分迫切。竟然是……
裴靖堯!一連消失幾日的裴靖堯!聽說應該去宮中赴宴的裴靖堯!
噠噠的馬蹄聲在身邊落定,絮饒看他下馬走來,一步一步的朝她逼近。心裡莫名涌出幾分酸澀。
“跟我走!”
低沉渾厚的聲音穿透轟鳴聲抵入絮饒心裡,讓她突然間慌了神,後退一步躲在墨柳身後。
駿馬揚起前蹄長嘶,裴靖堯從鞍前取下一把油紙傘撐開,然後鬆開繮繩。定定的看向她,完全忽略了夾在中間的墨柳,開口道:“想做什麼我陪你去。”
看氣氛不對,墨柳默默走開,退到了不遠處的樹蔭下。
不知爲何,從不輕易在他跟前服軟的絮饒這次不敢擡眸直視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他腰間繫着的平安結上,低喃道:“你來做什麼?”
裴靖堯一手撐傘,一手拉過她的皓腕,堅定道:“來尋你回去!”
“莫名其妙!”不喜他這冷硬的態度,絮饒心中底氣也慢慢變足,遂回絕道,“我在這裡等人,爲什麼跟你走?”
“等誰?!”
手上的力道加重,惹得絮饒眉頭輕皺,倔強道:“不關你事。”
深知她的脾性,裴靖堯不再勉強,壓下心頭怒火後,一本正經的嚴肅道:“你是我的人,怎會與我無關?”
“………………我說了,”同樣在壓制心裡的情緒,絮饒忍着即將噴薄而出的話語,不想徹底打破兩人維持了許久的“和諧”,遂冷淡道,“我在等人。”
“你就不怕你等到的只是一場利用嗎?”
他的話不知怎的直直戳中絮饒心裡的痛處,讓她臉上浮出幾分蒼白神色。
“什麼意思?”
“身爲齊國公府的人,你應該很明白府上之人身份的特殊性。所以……”
“你憑什麼說別人?!”絮饒猛地擡頭,終於忍不住,將長久以來一直按壓在心底的怨懟坦白道了出來,“你之所以對我好,不就是因爲那味藥引嗎?爲了它,你可以狠心拿刀毀去我的守宮砂!好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我服下雪凝芝!說什麼補身體,說什麼爲我好,不就是因爲我恰好是陰時出生的,可以養着那味藥引嗎?!”
既然已經決定要說出來了,絮饒話語間也絲毫不留情面,直言道:“所以,你來做什麼?你也不過是從兒時便佈下局利用我!有什麼資格去懷疑他人對我的用意?”
有閃電劃破天際,緊接着是轟隆隆的雷鳴,卻遠不及裴靖堯此時心中的怒火來得激烈!只見他劍眉直豎,深邃的眸子像是發了難的暗涌洪水,似要將眼前的一切人和物通通吞噬!
“你都在胡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