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月中旬,春天的氣息消去無蹤。尚在清晨,微風中便已經有了些許悶熱。
難得穿了一回銀甲,騎在馬上,徐牧沉默擡起頭,看着前方的行軍。
浩蕩的五千徐家軍,作爲第一批入蜀南先鋒,在於文的帶領下,開始奔赴蜀南地。
浮山水戰後,繳獲的暮雲州袍甲,經過鐵坊的處理,已經變了一副模樣,雖然還是大同小異,但終歸有了徐家軍自己的特色。
十六歲的魏小五,作爲青天營的火種。很古怪地蓄了白鬚,明明還是少年郎,乍看之下,卻成了二三十歲的年紀。
“搖旗!”魏小五仰頭大喊。
晨風中,前方的徐字旗開始揮動。
踏踏踏。
五千的徐家軍步履沉穩,面容堅毅。
“主公,白鷺郡內當有奸細。時間一長,入蜀南的兵力太多,恐怕會被懷疑。”
爲了通商,以及白鷺郡的民生髮展,來往的各州商船絡繹不絕,有奸細混入,是很正常的事情。
比方說,陳家橋那邊,同樣是這個道理。
“文龍,我想過了。”徐牧回過頭,看着臉色有些蒼白的賈周,沒由來的,心底一陣不忍。
按軍醫的話說,賈周是操勞過度,該調養一番身子。原本今日的出軍,徐牧便不想讓賈周過來。
但賈周還是來了。
“文龍,三日之前,我已經讓浮山那邊的哨卡,鎖死了河道。”
“主公辦事,確是算無遺策。”賈周咳了聲,擡起的臉龐,似要更加蒼白。
“文龍,請先回城休息。”
賈周搖着頭,“我想了想,先前李舵主的信,滄州的那位幕僚,很可能……不是天下師。”
徐牧點頭。
李知秋給的信箋裡,大約內容是,攻打暮雲州一個城鎮之時,發現了隱世的荀家人。
爲了避開戰禍,從滄州遷徙到暮雲州的一個偏僻村落。但最後,還是被人供了出來。
那位天下師荀陽子,雖然說不在荀家,但並非是去了滄州,而是身染重病,去西域諸國求藥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個幌子。
“文龍,陳先生那邊,已經開始調查了,無需太過擔心。”
只可惜,時間過去許久,陳家橋那邊,並沒有什麼收穫。
“文龍,還請保重身子。”大軍漸去,徐牧在馬上抱拳。
“軍師,請保重身體!”於文先喊。
數千道士卒的聲音,也突然跟着喊了起來。
馬車上,這位做了一十四年的東屋先生,在陽光中仰起了頭,滿臉都是欣慰之色。
……
整個狼谷,乍看之下,起碼近萬的民夫百姓。大多是蜀南那邊的人,按着徐牧的意思,分爲日夜兩個輪換,搭建石橋。
原先的磚窯,不過數十口,而現在至少是百口以上。狼谷東面的泥壁,以及不遠處溪流的河泥,都被鑿出一個個的大坑。
但不管如何,在炎夏還沒來到之前,原本近四月的工期,兩個多月便已經忙完。
徐牧臉色激動。並沒有讓於文立即帶人過橋,而是親自下了馬,帶着司虎走下狼谷。
“主公,石橋已經建成。”竇通急急走來,臉上還帶着泥煙,便對徐牧一個抱拳。
“竇通,做的不錯。”
“是主公的建橋法子,妙不可言。”
“不過略懂皮毛。”
走近墩臺,徐牧自下往上,好好檢查了番。到最後,還讓司虎這位“豆腐渣終結者”,好好去試了一下。
確定沒問題後,徐牧才鬆了口氣,復而走上了狼谷。
“主公,若不然,便賜下一名。”
這座橋,在往後很長的歲月裡,都是蜀南連接外面的通道。許多窮其一生,沒有走出蜀南的人,有了這座橋後,將會開始自己新的人生。
“既是主公的出銀出計,要不然,便叫徐家橋。”
“不妥。”徐牧搖頭。他要的,並不是這份小小的名望,而是四周圍間,願意跟着他打天下的人。
“主公,那叫個什麼名。”
徐牧擡起頭,看着慢慢聚過來的百姓,還有在旁列陣的士卒。
“我與諸位一樣,在很長的時間裡,都是亂世討命的人。我生在望州,但現在,望州無了。徐家軍裡,亦有許多生在雍州的人,同樣,雍州也沒有了。”
“我曾如喪家之犬,無根之浮萍,直至我入了蜀地。”
在旁的蜀南百姓,還有許多的將士,都擡起頭,認真地聽着。人羣后方,正巡完山林的鸞羽夫人,也帶着不少平蠻營的好漢,悄悄靠了過來。
“我徐牧,這一生唯三件快事,其一斬奸相,其二拒北狄。其三——”
徐牧頓了頓,面向周圍的目光。
“其三,從渡襄江的時候起,我與諸位一樣,同是蜀人。”
“無論入蜀的徐家軍,蜀南的百姓,或是平蠻營的好漢們,都同樣是蜀人。”
“願君南行,行至蜀蒼。”
“峪關百里,襄水茫茫。”
徐牧低吟淺唱。上一世在KTV,能唱哭八個公主的苦情歌喉,無疑成了加分項。
不多時,狼谷的四周圍,都響起了唱蜀辭的聲音,久久迴盪山谷,縈繞不絕。
“既是蜀人,同是蜀人。這橋自今日起,便叫蜀人橋,如何?”
即便有人有糧,但融不入蜀州,有朝一日,終歸會嫌隙橫生,衍生成大禍。
比如東漢末,劉大耳的荊州派和益州派,利益不同,分化嚴重。
徐牧的打算很簡單,最起碼,在創業之初的時候,這種事情,還是能免則免。
“蜀人橋!”
“請石匠雕字。”
狼谷裡,無數的百姓,甚至是平蠻營的人,眼神都變得微微激盪起來。
……
直至天色昏黃,第一批過蜀人橋的五千士卒,終歸是有驚無險,在於文的帶領下,奔赴入了蜀南。
在後面的時間裡,不僅會有更多的士卒,另外,諸如糧草和器甲之類的輜重,也會一起運送過來。
攻打巴南郡的事情,由於石橋的提前竣工,只等一個時機,便開始往東面的深山行軍。
蜀南,永南郡的郡守府裡。
徐牧,於文,竇通,以及平蠻營的鸞羽夫人,都坐在椅子上,認真看着面前的地圖。
燭光搖曳,幾人的臉龐上,都露出了一種期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