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狼丘裡,夜色與廝殺,久久沒有盡頭。
隨着涼州狼騎的出現,這場剿殺之戰,彷彿有了變局。不過水來土掩,徐牧亦有底牌。
他轉過頭,看去東面的方向。
在那裡,八百白甲騎,與狼騎間的廝殺,應該也要開始了。
……
轟隆隆的滾雷聲,一時間,在空曠且平坦的沙地上,乍然而起。
在掠陣的衛豐,卻很明白,這並非是天上的驚雷,而是馬蹄的踏聲。在他們的前方,有一支騎軍,正在衝殺而來。
單聽蹄音,便知道同樣是掛甲馬。
“我蜀州兒郎何在!”
“衛將,老子們都在你身後!”近八百騎的白甲,勒着戰意焦躁的重騎馬,怒聲開口。
“那便隨我,衝殺這一波!”
“今日,我蜀州白甲騎,便要揚名天下。”
夜色烏漆,偏有八百襲白甲耀眼生輝。
“衝殺——”
長牆式的蜀州重騎,殺聲皺起,一頂頂的覆面盔下,盡是冷冽的雙眸。
早已經迫不及待的白甲戰馬,只等鬆脫繮繩,便如離弦的箭,踏起馬蹄往前狂奔。
鐵甲廝磨之下,四周圍盡是刺耳的錚音。
“平槍!”
六千騎的狼騎,在一個騎營大將的領軍之下,同樣殺意滿滿。
如他們這些人,都是被董文篩選的精銳,各營的百戰悍卒,集中在一起,再效仿西羌人的彎刀射騎,加以騎術融合。
胯下之馬,也同樣從馬場精選,隔三日喂予肉食,增加兇戾之氣。
“蜀狗,何敢與涼騎爭鋒。”狼騎大將橫起長馬刀,指去了前方。
驚天動地的涼卒怒吼,便一下子響徹起來。
“殺!”
馬蹄震起的漫天沙煙,一時間籠罩了四周。
短兵相接——
嘭。
衛豐一聲爆吼,鐵槍往前重戳。
昂——
一騎狼騎連人帶馬,瞬間翻倒在地。
有長馬刀趁機掠來,割過衛豐的鐵質護膊,打起粒粒跳動的火星。
“啊!”
衛豐擡槍掃了半圈,將偷襲的狼騎,拍翻墜馬。
“鑿穿,往前鑿穿!”
喘了口氣,衛豐沒有戀戰。他自知,若是被遏住速度,極有可能會陷入圍剿。
“衛將有令,往前鑿穿!”
聲聲的騎令傳下,白甲騎揚槍而去,在撞翻了不少狼騎之後,殺出了堵截。
但在其間,同樣有被阻馬的幾十餘白甲騎,墜馬之後還沒死去的,便抱着重鐵槍,即便速度很慢,卻悍不畏死地繼續殺敵。
“砍馬!”狼騎大將叫薛車兒,是司馬修活着之時,一手提拔的西羌大將,後被董文調派爲狼騎將。
不得不說,薛車兒確有幾分本事,短短時間,便挑出了重騎的弱點。
在後頭,又有十幾騎的重騎白甲,即便馬兒掛甲,卻依然被捅了馬,重重摔翻在地。
“圍!”
每一個墜馬的白甲騎,都被數人圍住,仗着騎馬,迅速將劈馬刀掄下。
夜色與寒風之中,響起一聲聲就義的長吼。
衝過狼騎,停馬在二里之外,衛豐冷冷調馬回頭。
“變鋒矢陣,全力進攻!若有墜馬者,恭請赴死。”
無一人退,隨着衛豐的命令,迅速列好了鋒矢陣型。
“平槍,跟老子再衝一輪!”
“殺!”
“殺,殺!”
尾隨追來的千餘狼騎,原先還想趁勢剿殺,但現在,見着了白甲騎變陣的兇悍,不敢硬搏,在兩個都尉的命令下,邊退便用馬弓,試圖以騎射箭矢,拖住白甲騎的衝鋒之勢。
飛矢之下,覆甲的白甲騎並無任何戰損。只有二三騎運氣不好,被射到了馬腹,只得騎着傷馬,退出戰場。
“我曰你涼州狗爹!戳死這幫撓癢的涼狗!”衛豐當頭怒喊。
列成鋒矢的七百餘白甲騎,呼聲如天,再度平槍往前衝殺。
變陣鋒矢,全力攻殺。如一柄尖銳的匕首,即便只有七百餘人,卻大無畏地殺入敵陣,衝撞與戳殺之下,無數狼騎墜馬而亡。
殺過千餘狼騎,衛豐並沒有停下,繼續帶人往前再衝。
“迎戰,無需射矢,直接衝殺蜀人!”薛車兒擡起長馬刀,同樣不甘示弱。
“起馬,衝過去!”
浩浩的沙地之上,兩支精銳騎兵,開啓了新一輪的廝殺。
馬刀與鐵槍的碰撞,烈馬的長嘶,士卒的怒吼,一時間,似要將天上的雲色震散。
……
“怎的,還在殺?”董文的眼色,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倉皇。六千狼騎,到了現在還沒回來。
也就是說,東面的騎戰,還遠遠沒有分出勝負。
“主公,蜀人的圍勢越來越兇了。”
董文咬着牙,心裡憤恨無比。到了現在,原先還有優勢的本部人馬,隨着布衣賊的一次次的佈局,慢慢陷入了劣勢之中。
即便出動了狼騎,卻哪裡想到,布衣賊那邊,同樣藏着一支精銳騎兵。人數雖然不多,但派出堵截的狼騎,卻終歸還沒回來。
“令居關,令居關的斥候呢!”
“主公,估計是被蜀人堵了!我等深陷射狼丘,無法得到消息。派出去的斥候,根本衝不出蜀人的包圍。”
夜色之下,騎軍再無視野的開闊。而且,蜀人的步弓,總會在每個關鍵的時候,忽然將飛矢拋了過來。
董文擡頭,眯起了眼睛,看向射狼丘的前方。在那座最大的沙丘之上,不僅是蜀人的旗營在打令,另外,連着布衣賊,恐怕也留在那裡,坐觀戰勢。
“主公,不若合兵一處,以圓字大陣禦敵——”
“欺我!布衣賊欺我!我董義孝藏拙二十三年,纔有今日的出世!”
“傳令,調集騎營!”
“主公?”
“我欲殺上射狼丘,滅蜀州旗營,活捉布衣賊!”
“主公,前方尚有敵人的堵馬大陣!”
並沒有聽,董文暴戾地甩開說話的裨將,迅速集結了最後的兩萬涼騎。
“擒賊先擒王。布衣賊擅用這等手段,吾董文,今日便也要做一次。我涼州鐵蹄,隨我踏碎射狼丘!”
相勸的裨將,看着自家主公的離去,按着刀久久不語。
他突然很希望,司馬軍師還沒有死。若是司馬軍師在,自家的主公,或許便不會這般暴起與衝動。
當初,便有這麼一個人,坐鎮在涼州城的王宮裡,坐在自家主公的身邊,面龐儒雅,舉手投足間,便有定江山的大策。
“嗚嗚,司馬軍師,再助我涼州吧。”
念舊的小裨將,忽而跪在地上,捧手朝天,一下子泣聲不止。
有風吹起,卷着沙塵漫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