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下來之前,送走了最後一波客人。
宋家從上到下,全都累癱了。恨不得立馬攤在牀上,睡他個三天三夜。
別人可以去休息,唯獨宋安然不能。
侯府的三位舅母,表兄表姐們還在等着她。更別說侯府的那幾十個下人,也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宋安然先去了花廳,面對侯府的人,深深鞠躬,鄭重感謝侯府幫忙。要是沒有侯府,今日這場宴席,就算將她分成三個半,她也應付不過來。
此時此刻,宋安然再次理解了人多力量大這句話。
在現代,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工具代勞。但是在古代,做任何事情都人離不開人力。
這麼多年,宋家吃虧就吃虧在人口太少。以至於辦一場宴席,不得不從侯府借人。如今就是宋安然還人情的時候。
宋安然笑着說道:“今兒多謝三位舅母,諸位表兄表姐表妹幫忙。我準備了一點禮物,還請笑納。”
宋安然示意喜秋,喜秋一拍手,一溜的丫鬟端着托盤從外面走進來。每個托盤上都放着一份禮單。
宋安然笑道:“禮物有些多,拿來拿去的又怕弄壞了,所以我先命人將禮物送到侯府。這是禮單,還請大家先過目。”
方氏幾人拿起禮單翻開一看,好豐盛的禮物啊。方氏粗粗估算了一下,宋家送給她的禮物,少說也值兩百兩。
方氏又朝高氏的禮單看去,高氏的禮單和她的有點區別,不過區別不大。
方氏又將蔣菲兒的禮單拿過來。蔣菲兒的禮單和她的比起來少了很多。粗略估算了一下,大約價值一百多兩。
方氏暗自咋舌,宋家果然豪富。答謝禮都這麼貴重,更別說今日宴席開銷。沒個幾千兩,絕對辦不下來。
方氏笑道:“安然做事就是周到。你的謝禮我們都收下了,時辰不早,我們就不耽誤你們,我們先回去了。”
“今日多謝舅母表兄表姐幫忙,我送你們出門。”宋安然含笑說道,親自將侯府的人送出大門,這才返回。
宋安然回到內院,又問喜秋,“馬婆子那邊處理完了嗎?”
“啓稟姑娘,馬婆子那裡還在忙。有侯府下人對賞錢不滿意,正在和馬婆子鬧。”
宋安然大皺眉頭,“你和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喜秋說道:“馬婆子派人監督侯府的下人,今天有十一個人分別打破了兩套餐具酒杯茶杯,有五個人打破了一套餐具。
另有八個人上錯了菜,幸好及時改正過來。還有人弄錯了客人的稱呼,差點得罪了客人。馬婆子的意思是,這二十幾個人,每個人只能拿一兩到二兩的賞銀。
其他人都拿五兩的賞銀,就他們拿得最少,那二十幾個人因此不滿,這會正在挑撥侯府和宋家的關係,圍攻馬婆子。”
宋安然輕聲一笑,“瞧你一臉輕鬆,顯然事情還在控制中。你和我說說,馬婆子打算怎麼處置那些鬧事的侯府下人?”
喜秋笑了起來,說道:“馬婆子請了白一幫忙。誰敢鬧事,白一就收拾誰。估計這會白一正在大發威風。
侯府下人來幫忙之前,馬婆子就將規矩和他們說清楚了。凡是做得好的,沒犯錯的,都有五兩的賞銀。凡是犯了錯的,都要扣錢。”
宋安然點點頭,說道:“無規矩不成方圓,如果犯錯的人和沒犯錯的人拿一樣的賞銀,那以後誰還會認認真真做事。馬婆子這麼處置是對的。
你去告訴馬婆子,就按照規矩來。凡是鬧事的人,將名字記錄下來,登記在黑名單上。以後這些人不準踏進宋家,也別想從宋家拿到一文錢的賞銀。”
“奴婢遵命!”
喜春和喜夏擡着一籮筐的禮單進門。
“姑娘,這是今日收到的禮單。賬房那邊已經做了初步統計。按照姑娘的吩咐,奴婢和喜秋還要做一次統計。
另外,客人們送來的禮物,暫時都放在外院庫房內,就等着姑娘帶着奴婢們去盤賬。”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盤賬的事情明天再說。現在大家都去洗漱休息。”
“奴婢遵命!”
宋安然坐在書房裡,她翻出顏宓送來的那張信紙,上面果然多了幾個字。
“我已入魔。”這是顏宓寫的。
“有病得治。”這是宋安然寫下的。
在有病得治的下面,顏宓留下了四個字:“你就是藥。”
宋安然嗤笑一聲,同她玩曖昧,哼哼!
宋安然提筆就寫下:“賤人就是矯情。”
然後將信紙丟在書桌上就不管了,直接回臥房休息。
夜深人靜,顏宓猶如幽靈一樣,悄無聲息的來到千墨院,翻窗進入書房。信紙就放在書桌上面,顏宓一進來就看見了。
只是那上面的內容,着實有些刺目。
賤人就是矯情!
宋安然這是在罵他賤人,還是罵他矯情!
顏宓盯着信紙上的六個字,許久都沒動彈一下,彷彿整個人已經變成了雕塑,和黑夜融爲一體。
許久許久之後,顏宓突然咧嘴一笑。笑得極爲詭異。
他提筆在信紙上寫下:“思你所思,念你所念。相思入骨,甘願沉迷。”
之後,顏宓放下毛筆,吹乾信紙上的墨水,然後將信紙摺疊起來,整整齊齊的壓在書本下面。
顏宓忙完了這一切,沒有急着離開。
他坐在宋安然平常坐的椅子上面,感受着宋安然的味道。之後,攤開畫紙,開始作畫。
夜色如水,顏宓內心平靜。
幾筆勾勒出一個仕女輪廓。再畫幾筆,人物形象已經躍然紙上。畫中的人分明就是宋安然。
是宋安然歪躺在沒人榻上的模樣,神情慵懶,嘴角一勾,一抹笑容出現在臉上。眉眼彎彎的,正翻看着手中的書本。她的腳尖高高的翹起來,放在美人榻的扶手上面。
手邊小几上有一杯清茶,兩個丫鬟站在身邊伺候。一個正在打扇,一個正拿着金算盤算賬。還有個丫鬟坐在遠處,正做着針線活。
挨着美人榻書桌上,放着兩碟點心,已經被吃了三塊。
一方手絹落在地上,正好蓋住了宋安然的繡花鞋。
這一幕描繪的正是宋安然在侯府的生活片段。
顏宓簡單幾筆,就勾勒出宋安然主僕幾人的生活狀態。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尤其是宋安然那雙眼睛,似笑似嗔,絕對起到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顏宓滿意地看着自己的畫作。然後大大方方的將自己的畫作放在書桌上,以便宋安然一進門就能看到。
顏宓無聲一笑,他都能想象出宋安然見到畫作的反應。一定又氣又恨,卻又不受控制的被他撩得春心意動。
可以說顏宓是這個世上最瞭解宋安然的人。他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打動宋安然。
顏宓半夜鑽入書房作畫的舉動,實在不夠君子。這種事情如果換做別的姑娘,一大早起來看到書房裡突然出現的畫作,畫的還是自己的生活狀態,肯定會被嚇得半死。
但是顏宓知道,宋安然不會被嚇住。宋安然會先好奇地打量畫作,評判一下畫作的水準,然後會在心裡頭大罵顏宓不是個玩意,之後又會冒出各種想法。
顏宓猜測着宋安然反應,不知不覺表情已經變得柔和,眼中帶着溫暖的笑意。
他和宋安然就是天生一對,無論歷經多少波折和坎坷,他們最終都會走在一起,做一對神仙眷侶,生幾個包子來養。
天色快亮了,顏宓終於捨得離開宋安然的書房,離開宋家。飛身闖入晨曦中,消失在天邊。
宋安然一大早起來,感覺精神還不錯。昨晚睡得很好,疲憊的身體得到了恢復。
宋安然洗漱過後,用完早飯,就帶着丫鬟們,還有一籮筐的禮單去書房做賬。
走進書房,宋安然就看到書桌上的畫作。
丫鬟們也都看見了。
喜春“啊”的大叫起來,“天啦,這是姑娘畫的嗎?畫得真好。這是在侯府的時候吧。”
喜秋也在一旁附和道:“畫得真像。看,這是在侯府的小書房內,裝點心的碟子上面還刻着侯府的徽記。”
兩個丫鬟議論着畫作上的各處細節,她們都以爲這是宋安然畫的,都說宋安然的畫技有進步。
宋安然臉上肌肉連着抽搐了兩下,她好想大罵一聲,混賬王八蛋。
不用想她也知道,這肯定是顏宓的傑作。
宋安然冷哼一聲,一邊用挑剔地眼光欣賞畫作,一邊吐槽,觀察得挺仔細的嘛,連細微之處都畫了出來。尤其是她臉上的表情,尤其傳神。
大男人整天不幹正事,就專門偷窺姑娘家,這得多不要臉才做得出來。
宋安然轉念又想,當時顏宓究竟躲在什麼地方,又盯着她看了多久。
想到顏宓的執着,幾乎等同於變態,宋安然就忍不住微蹙眉頭。她招惹上顏宓這尊大佛,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宋安然命喜秋將畫作收起來。然後她就翻着書桌,尋找那張信紙。
信紙被壓在書下,宋安然沒着急着看。
等到喜春和喜秋開始登記禮單,宋安然才展開信紙。
入目就是那句話:“思你所思,念你所念。相思入骨,甘願沉迷。”
宋安然感覺自己的心跳瞬間漏跳了半拍,臉頰微微發燙,
她有些心虛,急忙掃了眼喜春喜秋,見兩個丫鬟正在忙活,根本就沒留意到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宋安然冷笑一聲,衝動之下,她差點在信紙上寫下神經病三個字。
想了想,宋安然最後寫道:“樑上君子,無恥小人。”
將信紙摺好,壓在書本下。
宋安然平息了一下心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隨意翻開一本書看起來。
到了中午,禮單登記完畢。用過中午飯,略微休整一番,宋安然就拿着賬本冊子,帶着喜秋她們去庫房清點禮物。
禮物很多,很雜。不過雜而不亂。宋家的下人很能幹,將禮物放入庫房的時候,就已經分了類別。如此一來,倒是省了宋安然她們不少事情。
對照賬本一樣樣的檢查,情願辛苦一點,也不能因爲馬虎大意出現錯誤。
這不是單純的對賬,這還關係到將來回禮的事情。
打個比方,古家送了一方硯臺,還有兩尊玉器。宋家按照硯臺玉器的品質和價值做登記,分別將硯臺登記爲中品,將玉器登記爲上品,後面再寫上估值。
等將來古家請客的時候,宋家就會翻出賬本,翻到記錄古家禮單的這一頁,按照古家的送禮的價值回禮。如果古家的禮物價值一千兩,那麼宋家回禮,就回價值一千零五十兩,或者一千一百兩的禮物。
這樣一來,古家宋家皆大歡喜。宋家也不至於失禮。
所以登記禮單,清點禮物是一件不能馬虎的事情。要是將別人的上品玉器登記爲中品,將來回禮的時候按照中品的價值回禮,那絕對會得罪人。
得罪了人,自己還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這纔是最大的悲劇。
一個半時辰過去,禮物已經清點了大半。
喜秋拿起一個匣子,裡面裝着一顆南珠,挺名貴的。對照一下賬本,沒有錯誤,然後就打算在品級那一欄寫一個上。
剛提筆,喜秋又覺着匣子有點不對勁。
喜秋放下賬本,炭筆,仔細打量匣子。這匣子貌似比較厚實,比常見的裝東珠的匣子厚了兩寸左右。
喜秋心頭很是疑惑,她神情一動,想到了什麼。趕緊小心翼翼地取出東珠,又取出襯布,果然在下面找到了一個暗層。
揭開一開,頓時就將喜秋給驚住了。
“姑娘,你過來看看。”
“怎麼啦?”宋安然來到喜秋身邊,朝匣子裡看了眼,嘴角一抽,笑了起來。
匣子的夾層裡面放着銀票,都是一百兩的面額,總共有兩百張,共計兩萬兩。
喜秋有些緊張,第一次遇到一次性送兩萬兩銀票,而且還是放在夾層裡面的主。喜秋問宋安然:“這些銀票該怎麼辦。”
宋安然笑了笑,“這些肯定是送給老爺的。東珠你照常登記,銀票就當做沒看見。等老爺回來後,我會請示老爺。”
“奴婢遵命。”
這是一件小插曲,卻讓喜秋她們個個緊張兮兮。之後清點禮物的時候,都要特意檢查一下包裝盒有沒有夾層,有沒有多餘的東西出現。
好在像這麼神秘兮兮送錢的人只有一個,喜秋她們總算鬆了一口氣。
禮物清點完畢,然後粉們別類的放入各個庫房。
宋安然讓喜秋抄寫了兩分賬本,一份她保留,一份則是交給宋子期。
等到傍晚宋子期回來後,宋安然就拿着抄寫的賬本還有那兩萬兩銀票去見宋子期。
宋子期在外院書房,見到宋安然送來的兩萬兩銀票,他連眉眼都沒動一下。
宋子期一邊翻着賬本,一邊問宋子期:“知道這些錢是誰送來的嗎?”
宋安然說道:“禮單上寫的是張老爺,同戶部郎中的禮物一起送來。女兒問了門房,又讓白一調查了一番,要是沒出錯的話,這位張老爺應該是一位鹽商。”
宋子期嘲諷一笑,似乎是在嘲笑張老爺的吃香太難看。
宋子期示意宋安然繼續說下去,宋安然從衆多禮單中拿出一份燙金的禮單,“父親,這份禮物需要你親自處置,女兒不敢做主。”
宋子期微蹙眉頭,盯着宋安然手中的禮單,有些疑惑。
宋安然沒做解釋。
宋子期接過禮單翻開一看,禮單上面沒有寫送禮人的名字,只花了一支插花簪子。反過來看,就是簪花夫人。
宋子期心頭一動,他頓時明白過來,宋安然爲什麼說這份禮物需要他親自處置。這是簪花夫人特意派人送給他的喬遷禮物。想到簪花夫人,宋子期心頭一痛,又覺煩悶。
宋子期沉吟片刻,面無表情的問宋安然,“送禮物的人呢?有誰見到嗎?”
宋安然搖搖頭,“女兒問過門房和管事,都說只見禮物,沒見送禮的人。或許是有人趁着門房忙亂的時候,悄悄送上這份禮物,然後又悄悄的離開。”
宋子期拿着燙金的禮單,只覺着燙手。他猶豫了片刻,乾脆將禮單放入抽屜裡鎖起來,然後對宋安然說道:“將禮單上的禮物送到我的書房,我會仔細檢查。”
“女兒遵命。”
宋安然沒有多說一個字,沒有過問一句話。宋子期也沒打算解釋,一切盡在不言中。
宋安然說道:“女兒見父親這幾日愁眉不展,莫非是在爲差事煩心?昨日在宴席上,女兒聽人說,陛下給父親安排了重任,要求父親一年內多收幾百萬兩的稅。陛下此舉,實在是太爲難父親了。”
宋子期擺擺手,“陛下委我重任,既是壓力也是動力。目前我已經有點思路了。”
宋安然笑了起來,“父親,女兒操持商業多年,其實對稅收還是有一點心得的。父親要不要聽聽女兒的想法?”
宋子期饒有興趣地看着宋安然,鼓勵地說道:“說來聽聽。如果說得好,爲父有重賞。”
“女兒不要賞賜,女兒只希望能替父親分憂解難。”
宋子期含笑點頭,一臉驕傲。“先將你的想法說來聽聽。”
“女兒遵命。”
宋安然斟酌了一番,這纔開口說道:“戶部要收稅,目前只有兩個途徑,一個是農稅,一個是商稅。這兩個稅,每年的數目幾乎都固定了。
最多也就是幾十萬兩的差別。想要增加戶部的收稅,目前看來,貌似只能加稅。可是一旦增加農稅,老百姓就沒了活路,那就是在逼迫老百姓造反。
增加商稅,又會觸動大商人和天下官員的利益,肯定困難重重,幾乎辦不到。
既然加收農稅和商稅的辦法行不通,乾脆就在海貿和鹽商身上想辦法。”
“海貿和鹽商?”宋子期點點頭,“要說天下的商人誰最有錢,莫過於海商和鹽商,只是我想了幾天還沒有具體的思路,戶部也沒人懂海貿。”
“戶部沒人懂海貿,父親可以問我啊。”宋安然笑了起來。
接着宋安然又說道:“海貿這方面很簡單,每個港口城市,朝廷都設有市舶司。父親只要說服陛下,對所有進入港口的貨物徵收三倍以上,十倍以下的重稅,一年就能增加七八百萬兩的收入。”
“這麼高的稅收?”宋子期吃了一驚。商稅三十稅一,都有無數人在叫苦。徵收三倍到十倍的稅,那些人豈不是要翻天。
到時候無數的彈劾摺子飛向金鑾殿,宋子期縱然有金剛不壞之身,也吃不消衆人的圍攻。
宋安然大笑起來,“父親放心,就算對海商徵收三倍到十倍的重稅,他們的貨物依舊有十倍二十倍,甚至百倍的利潤。
父親別忘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海商的貨物全都是賣給富貴人家。就算一件貨物貴個五十兩銀子,父親認爲那些富貴人家,京城的世家勳貴真的會在意嗎?
可是一件貨物,朝廷若是徵收三倍到十倍的說,父親想一想,全天下七八個港口城市,這將是一筆多大的收入。到時候凡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宋子期聽得很認真,他示意宋安然繼續說下去。
宋安然說道:“據女兒所知,官員參與海貿的,只是極少數人。這些人在朝堂上根本無法形成有力的反對力量。
只要陛下肯支持,再從宮裡面派出能幹的內侍太監到市舶司負責收稅,這項政策最多一年就能見到成效。
關於海貿,女兒還有個生財的辦法獻給父親。這個辦法不僅能賺錢,還能平息朝中的反對聲浪。
辦法就是由陛下牽頭,水師組建船隊,朝中官員和戶部兵部等等部門一起入股,參與到海貿中。”
接着,宋安然提筆在畫紙上開始描繪大周朝的海域線,以及海外地貌特徵。
宋安然指着北邊的一塊大島,說道:“父親,這裡是倭國,古稱扶桑。倭國沒特產,沒資源,唯有銅礦。他們的銅礦儲備幾乎是我大周的數倍。只要陛下組建船隊,女兒可以提供嚮導,運一船棉布紙張到倭國,就可以換回一船的黃銅。”
宋子期大吃一驚,“當真如此?”
宋安然壓低聲音說道:“父親,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只有幾個大海商。他們每年都要從倭國運回來十幾船的銅礦。父親想一想,那是一筆多大的財富。”
宋子期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不過很快他又鎮定下來。“倭國人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們帶走他們的銅礦。”
宋安然輕聲說道:“父親說的沒錯,所以要以伐木的名義遮掩開礦的事實。將銅礦藏於木頭中,然後運上船,再運回國內。比起棉布紙張,這就是幾十倍的利潤。只要陛下肯組建船隊,倭國的銅礦,就沒有海盜的份。一年來回兩三趟,運個十條船,到時候戶部還會缺錢嗎?”
宋子期盯着宋安然,“安然,到倭國挖銅礦的大海商中,是不是有你一個?”
宋安然笑而不語,她的手指慢慢下移,來到南方一大片島上,“父親,這島上已經查明,不僅有銅礦,還有豐富的金礦。當然,當地的土人也極爲野蠻。
殺人投毒,無惡不作。沒有軍隊護航,一般人還真不敢上島挖金礦。如果陛下有決心,派遣幾千戰士上島,將島上的土人全部解決,那麼島上的金礦都將是朝廷和陛下的。”
宋安然的手指,沿着海岸想又朝西邊移動。最後停在一大片大陸上,“父親,這裡就是傳說中的天竺,以前又叫身毒。這裡就是財富天堂,遍地黃金。
這裡的有錢人都用玉石蓋房子,用黃金鋪地。金礦就裸露在地面上,需要的時候直接去金礦邊上走一圈,就能撿到一籮筐的金子。
而且這裡的人特別懶惰,他們也只臣服強者。誰是強者,他們就奉誰爲主子。如果陛下的軍隊能來到這裡,能在這裡紮根,將這裡的財富源源不斷的運回國內,大週三百年都不愁沒錢。”
宋安然指着海上的一大片地方說道:“父親,海外有無數的金銀財寶,有無數的機遇。可是我們這片土地上的王朝統治者,他們的目光永遠盯着國內,永遠盯着小老百姓。
沒錢了找小老百姓收稅,打仗了找小老百姓出人。從來沒想過要掠食於外,從海外找錢找糧食養活自己的子民。
如今,有一個機會擺在眼前,或許父親可以改變傳承了千年的惡習,讓這片土地上的小老百姓真正過上好日子。”
宋子期一直認真聽着宋安然的述說,他以前竟然不知道,原來海外的世界這麼大,會有這麼多的金銀財寶,只等着他們去拿去搶去奪。
宋子期長嘆一聲,“安然,你的想法很好。只是此事事關重大,我必須慎重。最好有切實的證據證明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這樣一來,你就無法再繼續躲在爲父身後。到時候陛下可能會對你……會讓你進宮,納你爲妃。這是爲父不願意看到的。”
宋安然笑了起來,“父親的擔心,女兒都明白。女兒從來沒打算在人前露面。父親想要證據,其實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直接讓陛下下旨,將市舶司的官員召回京城仔細詢問。
市舶司的官員長年累月和海商們打交道,對海外的事情,他們多多少少的都知道一些。女兒剛纔和父親說的三個地方,市舶司的官員肯定都聽說過。
而且女兒可以肯定,市舶司的官員手中,都有完整的海圖。如果陛下想要組建船隊出海,那麼這些官員都要委以重任。”
宋子期面上一喜,讚許的點點頭,說道:“你剛纔說的,的確是個辦法。之前你說,除了海貿外還有鹽商。鹽商這方面,你又有什麼辦法?”
宋安然笑着問道:“父親,戶部手裡面是不是捏着一百多張鹽引。”
宋子期挑眉,笑着問道:“怎麼?你想要鹽引。”
宋安然搖頭,“女兒纔不要做鹽商,免得壞了自己的名聲。女兒是想讓父親利用戶部手中這一百多張閒散的鹽引賺錢。”
“怎麼個賺錢法,你說來聽聽。”
宋安然隨口說道:“組織一個鹽商大聚會,然後將一百多張鹽引拿出來競拍。價高者得,時限三年。打個比方,一張鹽引,競拍價格一萬兩,一共三年。
那麼鹽商每年都要支付一萬兩給戶部,合計三萬兩。如果一次性付清三萬兩,戶部不妨大方一點,給鹽商打個九五折。三年後,戶部收回鹽引,重新競拍。
周而復始,這一百多張鹽引,一年也能給戶部帶去幾十萬上百萬的收入。而且掙鹽商的錢,沒人好意思說戶部是在與民爭利吧。”
宋子期哈哈大笑起來,“安然,這個戶部尚書的位置應該由你來坐。戶部如果有你這樣的人才,朝廷何愁沒錢,陛下何愁沒錢,軍隊何愁沒錢。”
宋安然得意一笑,“女兒給父親當謀士,替父親出謀劃策也一樣啊。”
宋子期感慨道:“真不知道你這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怎麼會想出這麼多主意,知道那麼多海外知識。
只可惜你不是男兒身。你若是身爲男兒身,二十年後,朝堂將由你獨領風騷。什麼沈玉江之流,統統都是你的手下敗將,他們都要聽你的差遣。”
宋子期一臉遺憾地看着宋安然,老天爺給了他一個聰明的孩子,可惜卻生錯了性別,以至於不能出仕爲官。
面對這個無法更改的事實,宋子期很清楚,他勢必會抱憾終身。
宋安然抿脣一笑,“女兒雖然不能出仕爲官,但是女兒依舊可以給父親出謀劃策。而且女兒也不喜歡官場上的風氣,更不喜歡和那些整天掉書袋的老頭子一起做事。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女兒會少活十年的。”
宋子期再次哈哈大笑起來,“你啊,真拿你沒辦法。那些老大人,個個才高八斗,就是陛下見了他們,也得客客氣氣的。以後不準再胡說八道,什麼掉書袋,那是罵人的話。”
宋安然不好意思的笑笑,“女兒知道啦,女兒以後不會亂說的。反正以後父親有爲難的事情,不妨問問女兒。
女兒不在朝堂,不受束縛,所以想法會比朝堂上的官員更靈活。說不定女兒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就能給父親帶去靈感和啓發。”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謙虛。”宋子期笑道。
宋安然昂着頭,笑道:“在父親面前,女兒自然用不着謙虛。因爲女兒的本事,父親全都知道。父親也爲女兒驕傲,不是嗎?”
“哈哈……你說的沒錯。這些年,爲父一直在爲你驕傲。”
頓了頓,宋子期又說道:“今日,你給父親出的兩個主意,都很好。我會寫在題本上,交給陛下過目。如果標下同意組建船隊出海貿易,將來肯定還需要你在我身邊出謀劃策。
至於鹽引競拍的事情,問題應該不大。陛下早就看那幫鹽商不順眼了,有機會從鹽商手上敲一筆,陛下肯定樂見其成。”
“那女兒就先祝賀父親馬到功成,事事順利。”
宋子期提筆書寫題本,宋安然在旁邊補充細節。父女兩人一直忙碌到三更時分。
宋安然拖着有些疲憊的身體回到千墨院。
丫鬟們早就準備好了熱水。宋安然將全身泡在熱水裡,舒服得發出一聲呻吟聲。
忙碌了一天,在入睡之前洗一個熱水澡,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泡完澡,穿上衣服。頭髮還是半溼,沒辦法立即上牀睡覺。
於是宋安然乾脆跑到書房,打算找一本話本傳奇作爲消遣。
剛走進書房門,宋安然猛地醒過神來,她臉色一紅,想起那張信紙。
宋安然的心,不爭氣的亂跳。宋安然捂住心口,做深呼吸狀。無論如何,不能被顏宓牽着鼻子走。
宋安然來到書桌前,翻開書本,拿起壓在書本下面的信紙,展開一看,上面果然有了新的內容。
“君子求婚,小人求心。”
這是什麼鬼!宋安然分明理解了顏宓的意思,可是她卻故意裝糊塗,心裡頭大罵顏宓厚臉皮,越來越流氓。
什麼婚啊,什麼心啊,這分明是在調戲她。
宋安然咬牙,她要不要調戲回去。
猶豫了又猶豫,宋安然一提筆,乾脆寫道:“美男投懷送抱,豈能拒絕。明日黃昏後,水榭前。”
寫完了,宋安有又有些後悔。可是她又不忍心破壞這張信紙,不願意在這張信紙上留下任何的污漬。
宋安然揉揉眉心,她果然被顏宓亂了心神。顏宓就是個禍害,大禍害。
宋安然乾脆將信紙摺疊起來,依舊壓在書本下。既然已經寫了,那就沒什麼好後悔的。
接下來顏宓會趁着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鑽進書房,找到信紙,給她回覆。說不定還會再做一幅畫,放在書桌上,好嚇唬她。
宋安然想到這裡,笑了起來。之後,宋安然隨意挑選了一本傳奇小說,回臥房看書睡覺。
宋安然惦記着顏宓的反應,一大早起來就急匆匆地往書房跑去。矜持掩飾全都被她丟在地上,再踩上兩腳。
她這幾天,已經快被顏宓弄成了神經病。宋安然在心裡頭告訴自己,只准發這一次瘋,下次再也不能跟着顏宓一起發瘋。一定要徹底無視顏宓的各種神經病行爲。
喜春喜秋都面面相覷,搞不清楚宋安然在弄什麼名堂。
問白一,白一表示不知道。
宋安然將書房門關起來,獨自一人。
她有些緊張的找到壓在書本下面的信紙,然後展開信紙,結果臉色瞬間變得僵硬。
不是因爲顏宓在信紙上寫了不堪入目的話,也不是因爲顏宓拒絕了她,而是因爲信紙上沒有新增加的內容。一切就和昨晚她將信紙壓在書本下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多一個字。
宋安然發愣,難道顏宓昨晚沒鑽她的書房,難道顏宓是出了意外嗎?
宋安然想不明白,心裡面有點替顏宓擔心。
宋安然突然狠狠抽打自己的手背。既然已經決定和顏宓劃清界限,爲什麼還要替顏宓擔心,爲什麼還在想顏宓昨晚爲什麼沒來?
她這是怎麼了?是被顏宓蠱惑了嗎?難道她真就忘不了顏宓?
顏飛飛害了宋子期,顏飛飛是宋家的仇人,顏家同樣是宋家的仇人。她應該仇恨顏宓,而不是和顏宓私下裡來往。如果顏宓出事,她應該高興,而不是擔憂。
宋安然跌坐在椅子上,她的腦子很亂。
顏宓果然是她的剋星,顏宓出現的時候,她不由自主的被顏宓影響。顏宓沒有出現的時候,她同樣被顏宓影響。這就是活生生的孽緣。
宋安然暗歎一聲,將信紙摺疊起來,放在抽屜裡。她以後不需要和顏宓繼續用寫信的方式對話。
她和顏宓之間的關係,應該在宋子期被下詔獄的時候就畫上了句話。
書房房門被敲響,宋安然回過神來,對門外喊道:“進來!”
喜秋和白一走了進來。
喜秋對宋安然說道:“姑娘,大姑娘來了。”
宋安然收起紛亂的心思,說道:“請大姐姐進來。”
“奴婢遵命。”
喜秋出去了。白一還留在書房內。
宋安然問白一,“你有什麼事?”
“姑娘,奴婢打聽到一件事情,是關於顏宓的。”
宋安然挑眉,“說吧。關於顏宓的什麼事情。”
“奴婢打聽到,原來顏宓已經有舉人功名。奴婢還挺說,明年的大比他會下場參加考試。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能考上兩榜進士。”
宋安然大驚失色,不是被嚇的,而是太過震驚。
“顏宓有舉人功名?這是什麼時候的消息,爲什麼京城內從來沒有關於這方面的傳聞?”
白一說道:“顏宓沒在京城參加科舉。顏家祖籍在江南,顏宓是在江南參加的科舉。江南文風薈萃,相貌出衆,才學出衆,家世出衆的學子,在江南比比皆是。
顏宓去了江南,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會引起衆人的關注。回到京城後,他又從來不對外宣稱他有功名的事情,奴婢估計國公府知道此事的人都沒幾個。
若非聽說顏宓要參加明年二月的會試,奴婢也不會知道顏宓竟然已經有舉人功名。”
宋安然呵呵笑了起來,顏宓還真是深藏不露。
宋安然問道:“顏宓既然有功名在身,爲什麼還要去軍中當差?”
白一搖頭,“奴婢不知道。姑娘下次見了顏公子,不妨親自問問顏公子。顏公子肯定會告訴姑娘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