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全身上下素白一片,跪在靈堂前,無聲無息。前來祭拜的人早已經離去,下人們也都疲累不堪。而她也早已經哭幹了眼淚。厚重的棺木,隔絕了生與死。蔣氏去了,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蔣氏那樣愛她,再也不會有人一臉慈愛的叫着她的名字。心痛到麻木,痛到幾近窒息。可是旁人永遠都無法體會她的心情,也不懂得在她面前掩飾一二。
身後悉悉索索的響動,已經很長時間。他們刺激着宋安然的神經,刺激着她的情緒。她緩緩回頭,眼中彷彿帶着毀滅一切的力量,身後的動靜突然戛然而止。就是這麼一回頭,正在動來動去,一臉不耐煩的宋安平就被宋安然逮了個正着。還有那一臉笑意的白姨娘,以及不以爲然的宋安芸,都被宋安然瞧在眼裡。
宋安然滿臉冰霜,蔣氏一去,倒是成全了某些人的野心。宋安然心中正在積累一場風暴,隨時都會爆發。她雙拳握緊,正欲發作,卻不料一旁的宋安樂見機不對,竟然搶先說道:“二妹妹,母親的後事要緊。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好嗎?”
宋安然目光如劍,直接朝宋安樂刺去。“大姐姐是在替誰說話?大姐姐自小養在母親名下,母親剛去,莫非大姐姐就忘了母親的恩情?”
宋安樂一臉尷尬,又覺委屈,“二妹妹,你誤會我了。母親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只是擔心二妹妹……”
“與其擔心我,不如替我教訓教訓這幾個不懂規矩的東西。”宋安然乾脆打斷宋安樂的話,目光看向白姨娘幾人,厲聲呵斥。
“二姑娘,你在罵誰?”白姨娘不樂意了,宋安然也忒囂張了點。蔣氏都死了,宋安然哪來的底氣。還真以爲仗着嫡女的身份就能作威作福,簡直是做夢。
宋安然冷哼一聲,不理會白姨娘,直接將矛頭對準宋安平,“宋安平你是宋家的庶長子,嫡母過世,不見你絲毫悲傷,就連守靈也一副不耐煩的模樣。你如此不敬嫡母,就是不孝。宋安平,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莫非都讀到了狗肚子裡去,連孝道都不懂。此事我倒是要問問夫子,他到底是怎麼教你的。像你這般品性的人,根本不配爲人,更不配讀書進學。趁早滾回家,跟着你姨娘學一副小家子氣,也免得在外丟了宋家的臉面。”
宋安平笑臉煞白,滿心恐懼。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哪裡承受得起如此嚴苛的訓斥。眼看着就要氣暈過去,白姨娘心疼壞了。當即出聲反駁,“二姑娘,你怎麼能這麼說大少爺。他好歹也是你的庶弟,二姑娘怎麼連一點姐弟友愛之心都沒有。還用如此惡毒的言語折辱大少爺,這是要逼死大少爺嗎?”
宋安然冷着一張臉,“宋安平不孝不悌,在嫡母的靈堂上,行爲如此不端。我身爲嫡姐,訓斥他幾句難道不對?”
白姨娘一臉不服氣,“大少爺年幼,已經連續跪了數個時辰,一時受不住,稍微動彈一下,又有什麼關係。二姑娘如此嚴苛,是要逼死人嗎?”
宋安然冷哼一聲,“說到年幼,安傑可比宋安平年幼多了。安傑小小年紀都能規規矩矩的替母親守靈,爲何宋安平就不行。分明就是他不敬嫡母,不孝不悌,所以纔會一臉不耐煩。歸根結底,還是白姨娘你教導有方,教導出一個忤逆子。”
“二姑娘,你是不逼死我們母子不肯罷休嗎?”白姨娘不甘示弱,“大少爺纔多大點,二姑娘就要給大少爺安一個忤逆子的名聲。二姑娘分明是想毀了大少爺一輩子。二姑娘,你好狠毒的心啊。夫人,你睜開眼睛看看啊,你纔剛去,二姑娘就徹底忘了你的教誨啊。她這是要逼得咱們都沒了活路啊。”
“我娘要是真的睜開眼,第一個饒不了的就是你,白姨娘。”宋安然語氣森冷,好似帶着一股無形的殺意。
“天啦,天啦,這是不給活路啊……”
見白姨娘不管不顧的撒潑,宋安樂頓時急了,“這可怎麼辦,這如何是好。二妹妹,要不派人去請父親。”
與此同時,宋安平正大顆大顆的掉眼淚,別提多可憐了。宋安芸則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瞧着這出鬧劇。
宋安然一雙利眼,直接朝宋安芸看去,“還有你宋安芸,你同宋安平一樣,不敬嫡母,是爲不孝。”
“關我什麼事。二姐姐,你別跟瘋子似得亂咬人。”宋安芸一臉不服輸的模樣,面對宋安然,毫不相讓。
“沒有,沒有,三姑娘萬萬不敢不敬嫡母。”夏姨娘慌了,連忙替宋安芸辯解。還伸出手捂住宋安芸的嘴。
“夏妹妹,你怕她做什麼。”白姨娘拉着夏姨娘,“二姑娘分明是要逼死咱們,咱們豈能坐以待斃。”
宋安然冷冷一笑,還想拉上夏姨娘一起對抗她,果然膽氣夠足。宋安然正要火力全開收拾這幾人,卻不料被人打斷。
“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宋子期一臉怒意的走進靈堂,目光如電,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去。除卻宋安然,所有人都心虛地低下頭。
原來剛吵起來的時候,就有下人偷偷去稟報宋子期,所以宋子期纔會及時趕過來。
白姨娘惡人先告狀,“老爺,你要替婢妾,替平哥兒做主啊。二姑娘詛咒平哥兒,還罵平哥兒是忤逆子,她這是要毀了平哥兒的名聲啊。平哥兒這麼小,哪裡受得起這樣的訓斥。二姑娘的心思實在是太惡毒了,應該着人好好管教管教纔是。”
宋安平配合着抽泣,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樣子。
宋子期卻不理會,冷哼一聲,面帶怒意的盯着宋安然,“安然,到底怎麼回事?”
宋安然義憤填膺的說道:“父親,有人不樂意給母親守靈,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既然心不誠,不如就免了她們守靈的責任。免得母親見了生氣。”
白姨娘當即叫道:“胡說,胡說,誰有不耐煩,分明是二姑娘胡說。”
“閉嘴!”宋子期怒吼一聲,白姨娘立即縮了回去,就連宋安平也不敢再哭。
宋安然再次開口:“父親,女兒想問父親一個問題,身爲庶子,不敬嫡母,按照家規,該如何處置?”
“胡說八道。平哥兒一直規規矩矩的跪在這裡。老爺,你可不能聽信二姑娘一面之詞啊。老爺若是不信,問問夏妹妹,再問問伺候的下人,事情經過,他們都一清二楚。”爲了兒子,白姨娘也顧不上宋子期的怒火,急忙辯駁。
到了此時此刻,宋子期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過他沒有立即下決定,而是問宋安樂,“安樂,你是老大你來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安樂一副膽怯的模樣,猶猶豫豫的說道:“啓稟父親,大家在一起替母親守靈。或許是跪久了的緣故,平哥兒同三妹妹還有白姨娘都有些受不住,所以舉止上都有些不合規矩。二妹妹出於憤怒,便開口訓斥了幾句。白姨娘心疼平哥兒,就同二妹妹爭論起來。後來越說越大聲,沒想到竟然驚動了父親。”
白姨娘氣了個倒仰,“大姑娘,你可真夠偏心的。不愧是夫人養大的。”
宋安樂當即委屈的哭了起來,“白姨娘好生無理。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就惹來你的訓斥。父親,女兒不服,請父親替女兒做主。”
“夠了!”宋子期厲聲呵斥,全都是攪家精。這件事情,不管起因如何,也不管誰有理誰又無理取鬧,他都要站在宋安然這邊。否則就會寒了人心,更會成爲官場同僚攻擊他的靶子。所以宋子期決定終止這場鬧劇,厲聲說道:“平哥兒,三丫頭不敬嫡母,一會去劉嬤嬤那裡領罰。至於白氏,從即日起禁足。既然如此不耐煩守靈,那就不用你守靈。”
“老爺,婢妾冤枉啊!”白姨娘慌了,老爺怎麼可以如此狠心。
“你給我閉嘴。”宋子期惱怒之下,一腳踢向白姨娘,“你若是守着本分,我自會給你體面。若是藉機生事,別怪我不念情分。”
白姨娘愣住,慌亂,心傷,無措,緊緊地握着宋安平的手,“老爺,平哥兒……”
“閉嘴,還不快滾回你屋裡思過。至於平哥兒,都是被你教壞的。”宋子期話音一落,就有婆子上前拉扯着白姨娘出了靈堂。白姨娘被打擊的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任由婆子們施爲。
宋安平還跪在的原地,眼睜睜的看着白姨娘被人架出去,一副要哭卻不敢哭的模樣。
瞧着宋安平那模樣,宋子期極爲不滿,冷哼一聲,甩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