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這回倒是沒了什麼情緒,只是感覺明顯鬆了一口氣,聲音還是低低的:“先生果然是識時務者。”
鄧汶搖了搖頭:“閣下未免高興得有些太早。我答應閣下的事情自然是可以去做,只是我又怎麼才能相信閣下呢?”
那人便從懷裡掏出一沓紙遞給了鄧汶:“先生請看。”
鄧汶從那人手中接過來,瞳孔明顯一縮,卷宗上記載的,正是他隱藏了二十年之久的那個秘密。
事情還得從二十年前說起,鄧汶那時也不過才十八歲。青州鄧家,好歹也是大黎排得上號的世家。
只是一切都始於秦王的一場貪念。那時候鄧家還是青州有名的世家,一旨聖意,青州便被封給了秦王管轄。
一夕之間,秦王成了整個青州的地頭蛇,青州的世家哪有敢不聽從的。正趕上秦王那時候剛在外建府,有心開始想同蕭晏一較高下,正是缺錢的時候。
於是自從接管青州開始,秦王就開始巧立各種名目層層攤派,搜刮銀子。一開始世家順着他的意思還肯上交,只是時間長了就受不了了。
他們鄧家便是如此,兩年剛過去,便交不起那些銀子了。可能是怕上邊聽說了,因而對底下的百姓搜刮還不怎麼嚴重,倒是他們這種富商,但凡是剛有些銀子便要被秦王搜刮過去。
若是一般百姓倒也還好,只是他們到底是世家,一點銀子撐着上上下下幾百口人,怎麼撐得起?那時候世家的分支過得比尋常百姓還要慘,頓頓紅薯粥都吃不起。
饒是如此,秦王還不滿意。後來不知道從哪傳出來的消息,說是鄧家有一幅藏寶圖,只要得到這藏寶圖便能得黃金百萬兩。
秦王聽說之後,還親自到了青州一趟,明裡暗裡示意鄧家的家主將那藏寶圖交出來。只是鄧家哪裡來的藏寶圖,再怎麼威逼也沒辦法交出來。
長此以往幾次下來,秦王便發了狠,心生歹意,說鄧家上下勾結流匪作亂,帶人上門剿了個乾淨。
那一夜,鄧家的鮮血染紅了整座庭院,鄧家的大火整整燒了一天一夜才滅了。
鄧汶就是那個時候躲在廢墟後面發誓,若有一天他足夠強大,一定要報了鄧家滿門的血海深仇。
再後來他便想投到蕭晏麾下,只是那時候還籍籍無名,蕭晏又不肯輕易信人,於是他便到了江南,成了丁桂手下的謀士。
後來丁桂死了,他連夜上京,這才投奔了蕭晏。當時蕭晏還是太子,本以爲偷靠了蕭晏以後總有報仇的機會,沒想到蕭晏卻失了太子之位,現在連瑾王都不如。
想到此處他便覺得有些失算,若是當初投奔了瑾王,許是也不會有這麼一日。
他攥緊了手中的卷宗,低聲說道:“這些你們是怎麼查到的?”
來人低聲唸了一句:“血殺。”
鄧汶一驚!血殺,他自然是聽說過的。據說比蕭頌的皇家暗衛還要強上幾分,無孔不入,只要他們想知道的,從來沒有失手過。
對面之人緩緩摘了面具,輕聲說道:“鄧先生,久仰。”
鄧汶睜大了眼睛,低聲說道:“是你。”
平西王府。
傅朝雲剛收了傅朝疏的信,天色已經晚了,她還有些疑惑。陸景恪從身後圈了她說道:“怎麼回事?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嗎?”
傅朝雲展了信細細讀着:“兄長明日就要啓程去塞外了,所以同我說一聲兒。”
陸景恪將下巴擱在她的肩窩上蹭了蹭:“那我明日跟你一起去吧,你還懷着身孕呢,一個人也不方便。”
只是陸景恪到底還是沒法同傅朝雲同去了,天剛矇矇亮,便有人回稟說是簡王府大火,蕭晏困在了火裡。陸景恪一聽這消息便直接坐起身來了,蕭晏固然得死,卻不能夠眼下死。
傅朝雲自然也知道事態緊急,連忙安慰道:“你且去吧,影留下來跟我一起去送送兄長便好。”
陸景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親了親她的額頭:“路上小心些,我處理好事情便過去接你。”
傅朝雲便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裡用得着這麼膩歪。”
陸景恪不服:“就算你不是小孩子了,肚子裡還有個小的呢,我跟我兒子膩歪。”
傅朝雲無奈,抱了抱他然後親了親。陸景恪這才依依不捨地起身了。
傅朝雲估摸着傅朝疏也快要動身了,便連忙起牀收拾着去見他,只是剛起牀便覺得肚子突然有些疼。傅朝雲皺了皺眉,然後忍着起牀收拾。畢竟傅朝疏若是到了邊塞,可就真的一年見不到幾次了。
只是肚子裡越來越痛,傅朝雲都有些不能忽視了,連忙請大夫過來看看。自從傅朝雲懷了身孕,府裡便常備着兩名女醫,輪流照顧傅朝雲。
只是女醫診了一番之後也沒發現什麼異常,只道是傅朝雲可能是早上起牀的時候肚子抽了筋兒。
既然沒什麼大事,傅朝雲自然是急趕着去見傅朝疏,便連忙吩咐了影去套馬車。這空當,眼皮突然又跳了起來。傅朝雲有些頭痛,索性在眼皮上貼了一片紅紙便上了馬車。
傅朝雲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先兆。馬車剛出了朱雀街進了條偏僻些的路,便跳出來幾個攔路的。
青天白日,皇城腳下,傅朝雲又是安平侯,自然是不會出了打劫的事情。那便只有一種可能,這些人是衝着傅朝雲來的。
影哪敢放鬆警惕,連忙放了信號便抽劍同衆人搏鬥起來。只是來人衆多,身手也都不錯,影擋住了幾個,還有幾個便落在了馬車前。
影一驚,射出一枚飛針紮在了馬身上,那馬嘶鳴一聲便前蹄揚起,突然飛奔了起來。傅朝雲在馬車內被晃得左搖右擺,卻也只能緊緊抓着車窗。
所幸陸景恪的人來得極快,當下便同那些刺客纏鬥起來,只是那馬依然是受了驚,不停地往前飛奔着。直至衝到了長街盡頭,斜斜地撞在了一戶人家牆上,這才停了下來。
傅朝雲猛地一撞,正好跌下去,眼看就要磕在了肚子上,卻猛地一個翻身,磕在了腰上。她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便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陸景恪便已經守在她身邊了,握着她的手滿眼愧疚:“是我對不起你,若是我陪在你身邊,就不會出這種事了。”
傅朝雲連忙伸出手去摸孩子的位置,陸景恪連忙抓住她的手說道:“別亂動,孩子沒事。”
傅朝雲這才放下心來,低聲說道:“這次也是我大意了。”
說罷又神神叨叨地繼續說道:“陸景恪,你記不記得我前段時間說過,涉江給我託夢讓我不要一個人出門。”
陸景恪垂了頭,低聲說道:“都是我不好,平日裡不信這些也沒提高警惕。”
傅朝雲抱了抱他,低聲安慰道:“孩子沒事就是最好的結果了,磕在腰上不算多大的傷。”
陸景恪這才恨恨地說道:“又是蕭晏,遲早有一日我要弄死他。”
傅朝雲瞧着他,突然低聲一笑:“你那麼狠做什麼,嚇到孩子了不好。”
陸景恪這才斂了幾分神色說道:“簡王府着火的面積根本就不大,還是在廢棄的院子裡,按道理蕭晏本來不應該大驚小怪。只是蕭晏卻一早告到聖上那裡,說是簡王府住不下了。”
傅朝雲點了點頭,低聲說道:“他若是要耍心計,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
陸景恪繼續憤憤不平道:“若是一般的事情也就算了。畢竟他過慣了東宮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從簡王府搬出去也不算太難。只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趁此機會過來算計你。”
傅朝雲垂了頭低聲道:“你且詳細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陸景恪便一邊將她的手塞回被子裡,一邊說道:“抓住了一個活口,說是知道兄長今日要去軍營報到,所以路上埋伏了殺手在等你。”
傅朝雲點了點頭,其實大概也能猜到是誰。現如今秦王急着拉攏她還來不及,也不會輕易派殺手過來。至於瑾王就更是不可能了,瑾郡王跟陸景恪是同盟,自然也不會要來殺她。
想來想去便只有蕭晏有這個動機,更何況,蕭晏還跟她結了挺深的仇。
陸景恪看她心裡有些不痛快,連忙說道:“你只管放心,我定會讓他付出些代價。”
瑾郡王在做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手上捏着蕭晏的把柄,自然不怕他不會乖乖就範。
且說另一邊,簡王府的大火剛剛撲滅,蕭晏臉上好幾道黑。剛要去宮裡跟蕭頌訴苦請求另建宅院,便得到了回信。
大早上折騰了一番,故意將陸景恪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自然是要好好鬧一出。於是他便想到了一個昏招——從傅朝雲身上下手。
反正他同傅朝雲結怨已久,聽說傅朝雲肚子裡還懷着陸景恪的孩子。若是出了點什麼意外,孩子沒了,或者是母子一屍兩命,那可就有趣多了。
只是他沒想到,事情根本就不是按照他的預想發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