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連忙將身後的兩個產婆叫出來。傅海容自然認得,兩人正是給王氏和劉氏接生的人。
此刻見了傅海容,再也沒了當日接生時的模樣,直接跪下來叩頭道:“傅老爺恕罪啊!當日我們也是拿人錢財,迫不得已。並非有意將王姨娘的孩子換給了劉姨娘。”
傅海容聞言,只覺得天旋地轉。平日裡王氏在他面前刁橫潑辣,劉氏卻溫婉可人,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是被矇蔽了。
他自認爲是生在後宅,長在後宅,但是劉氏的心機隱藏之深,連他也看不出來,可見是有多可怕。
想到此處,他又不願意相信了:“你們可有證據?”
兩個產婆連忙異口同聲道:“那孩子手上有個圓點一般的胎記。”
那給王氏接生的產婆說道:“當日裡是劉姨娘許諾我們。她說她假孕爭寵,一旦事情敗露必死無疑,所以要我們將王姨娘的孩子抱給她。”
給劉氏接生的產婆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她還威脅我們,如果不照她說的去做,她就要告訴老爺,是我們弄死了她的孩子。”
正在此時,劉氏聽杜若回稟了門前的一幕,連忙慌慌地趕過來說道:“老爺不要聽信他們一派胡言,是姐姐買通了這兩個接生的婆子來陷害妾身。”
一邊說着假意又要流淚,傅海容此刻反應過來,自然是不信的。
“劉氏,你說王氏買通了兩個接生的產婆誣陷你,那你貼身的丫鬟呢!總不會也被買通了吧?”
貼身的丫鬟?劉氏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過頭去,狠狠地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杜若,哭着道:“老爺明鑑啊!溱哥兒的確是妾身的孩子。”
那給王氏接生的產婆便說道:“當初便是劉姨娘要我們將小少爺抱到她房中去。”
那給劉氏接生的產婆也點了點頭:“不僅我們知道,當初在房內負責接生的魏紫姑娘和端水侍藥的小丫鬟都知道。老爺若是不信我們,大可叫人過來對質。”
傅海容便盯着劉氏說道:“去把迎風閣所有丫鬟都給我帶過來!我就在這兒審!”
劉氏本來還仗着迎風閣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等到魏紫把事情的經過都說了一遍,她才反應過來。
要說當初她本不該信任魏紫的,但是銀杏着實盯了她一段時間,說她挺本分的。後來魏紫又幫她得了寵,漸漸在她心裡也高看了幾分。
王氏那邊跟魏紫結了仇,平時魏紫又不往謝氏院中走動,她還以爲是個可信的。
沒想到,還真同她想的一樣,背主的奴才,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一時也想不到脫罪的辦法,劉氏當即便淚目盈盈地衝着傅海容哭訴道:“老爺給妾身做主啊!這些都是她們串通好了的。”
王氏狠狠地瞪着她:“劉氏,你莫要胡謅,魏紫當初是從芳草閣逐出去的。我們兩人之間是結了仇的,又怎麼會串通在一起。
分明就是你偷偷換了我的孩子,如今事情敗露,你不想承認罷了!”
魏紫也知道,成敗在此一舉,若不能整垮了劉氏,讓她東山再起,自己一定不會好過。
“老爺明鑑,還有三小姐作證呢!姨娘不僅偷了小少爺,還企圖讓三小姐和小少爺裝病來爭寵。”
提起此事,傅海容便覺得心火旺盛:“劉氏,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若說王氏污衊你也就罷了!難道連你自己的女兒也幫着別人陷害你嗎?”
一提起傅端雲,劉氏便有些心虛。她平日裡沒少利用傅端雲來博得傅海容的關心,只是仗着傅端雲年紀小,跟她說是爲了她好罷了!
此時被傅海容當場揭出來,又不能不認,眼珠一轉便梨花帶雨地仰頭看着傅海容:“老爺,妾身還不是念着老爺,所以想要您幾分關注罷了!雖是錯了,但也全是因爲老爺啊!”
此話一說,便叫傅海容有些不忍心。他平日裡跟謝氏感情甚好,對兩個妾室自然也不怎麼關心,的確是有些愧對她們。
但他平日裡也算待她們不薄,沒想到她們私底下爲了爭寵,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當初納妾說到底不過是爲了開枝散葉罷了!王氏不過是個填房的丫頭,劉氏也就是個歌姬。兩人身份都算不得高貴,傅海容待她們已算極好。
“父親”,傅端雲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了,劉氏當時見情況不妙,只是吩咐奶孃將她帶下去休息,想必是被吵醒了跑出來的。
終究是個孩子,傅海容也不忍心嚇到她了,蹲下身張開雙手抱着她說道:“你怎麼給跑出來了?”
傅端雲看了看跪着的劉氏,然後低頭在傅海容耳邊說了幾句話。傅海容登時暴怒,立即起身吩咐道:“把劉氏給我帶到柴房關押起來,明日移交到刑部去。”
劉氏一愣,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本來眼見着傅海容要從輕處罰,卻又立馬變了臉。
傅海容牽着傅端雲,然後又低頭看了看王氏說道:“此事的確是委屈你了。你把溱哥兒抱回去吧!以後就養在臨波苑。”
王氏心裡一顫,這麼些日子,總算是見到她的親生孩兒了,連忙跪下哽咽道:“妾身謝老爺做主。”
擡起頭來,傅海容早已帶着傅端雲走遠了。
柴房。
傅朝雲說了要帶柏舟過來看劉氏,便直接趁着晚膳時分過來了。
劉氏一見傅朝雲,還有些害怕。其實之前她就一直怕,後來掌了府裡的中饋,手上握了點權力,便逐漸迷了眼。
“劉姨娘可好啊”,傅朝雲笑盈盈地問道。
劉氏平靜地擡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道:“現在我也是將死之人了,難爲大小姐還有時間過來看看我。”
傅朝雲輕笑一聲:“我害得姨娘有了如今這般下場,怎麼也是要過來看看的,不然如何放心呢?”
劉氏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也是,我早該猜到的。憑王氏那個蠢貨,怎麼可能找得到人。那兩個產婆,還有魏紫……”
傅朝雲笑道:“姨娘心思玲瓏,我自愧不如。”
劉氏點了點頭,頗爲認同:“若只憑心計,你自然是鬥不過我。你纔多大的小丫頭,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樂坊爭寵呢!”
傅朝雲一笑,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姨娘,宅鬥要緊的不止是心計,還有狠勁兒,還有看人的眼光。”
劉氏嘆了口氣:“若是我當初沒有信了魏紫,說不定今日是我們誰輸誰贏。”
“不是魏紫,還會是別人的!你最不應該的,就是跟我作對。”
劉氏笑得有些狂妄:“若不跟你作對,難道我要一輩子在府裡做個被人看不起的姨娘不成?”
“父親待你不薄,是你想要的太多。”
劉氏看着她說道:“或許吧!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笑了笑,看着傅朝雲說道:“無論如何,還是多謝大小姐送我一程。”
傅朝雲一雙幽黑的眼睛看着她說道:“你還記得那些爲你死的人吧?”
她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瓷瓶,擱在她手心說道:“姨娘,好自爲之。”
劉氏攥緊了手中的瓷瓶,仰頭笑出了眼淚:“這些年在我手中的人命也有十幾條了,我早就想到,遲早有一天……”
她也會如此!
傅朝雲沒有理會她再說什麼,帶着柏舟出了柴房。
柏舟便道:“小姐是特意來送她一程的吧!”
傅朝雲沒有回頭:“得饒人處且饒人,她總歸是死路一條,總好過去刑部受辱。”
柏舟認同一般點了點頭:“小姐必然是有小姐的道理,總歸劉氏要走這條路,也該留個體面。”
戌時正,劉氏歿。
消息傳到正院的時候,傅海容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跟謝氏繼續說道:“我想把端兒放在你這裡養着。”
謝氏咳了兩聲兒,然後說道:“本來劉氏歿了,把端兒接到我這裡養着是應該的。只是我現在這副身子,實在是照顧不了旁人……”
傅海容也覺得有些爲難:“總不能放到王氏膝下養着。這麼些年,錦兒被她養得一副小家子氣。我是怎麼也不放心把端兒也給她養着。”
謝氏點了點頭,替他拿主意道:“不如……放在父親身邊養着?父親也是孤身一人,把端兒送過去還跟跟他作伴。”
傅海容正要點頭,便看見傅端雲從門外探了個頭,軟軟地喚了聲“父親”。
傅海容招了招手,她便溜進去了,又乖巧地行了個禮:“母親。”
然後轉過頭來,怯怯地看着傅海容說道:“父親,我想跟長姐一起住。”
傅海容一愣,似是沒想到她這麼有想法:“爲何想跟你長姐住?”
傅端雲便笑得眼睛眯起來了:“長姐是最厲害的人!她們都說長姐在朝中做官呢!我也想要像長姐一樣做女官。”
傅海容早就對傅朝雲做官也看開了,只是笑了笑說道:“你想跟你長姐住,你就自己去跟她說。”
總歸傅端雲有奶孃和丫鬟照顧着,跟誰住也差不多。只是必然不能如劉氏一般狠毒,傅朝雲,終歸是讓他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