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來……”清歌的聲音震天響,一聲語畢,一口血從口中噴薄了出來,血濺在護城河上,與那原本摻染了血水的護城河融爲一體,茫茫皆不見。
只有眼見着松油入河,散發出一股子難聞的味道,就在所有的人都詫疑的時候,但見站在對岸上的楚曦霖,伸過手來,接過了身後士兵遞上來的火把。
只消他,將手中的火把,往倒滿松油的護城河裡一放……
火光剎那彭然而起的聲音,直將整條護城河快速的包圍,充填的火舌,快速的吞滅着那些來不及從河裡起來的士兵,在一跳河裡的大火中,放肆的呼叫喧囂着,一場生命廉價的毀滅,便如此活生生的埋葬在這碧波火海之中了。
火光倒影在清歌的瞳孔之中,鋪天蓋地的,身前護城河都是大火包圍着,身後的城牆內,也無處可藏身,難道今天,真的必須葬身在這裡,全軍覆沒,無一生還了嗎?……
“清歌……”身後,雲姬的身影從火海之中竄了出來,一聲輕喚,恍如隔世,眼中充滿了淚,當看到滿河的火舌的時候,雲姬不得不呆了。
再相見,兩人都同樣的狼狽。
如若說,衝出來的是投身入戰場,她一點都不怕,但是,如今歷盡萬難衝了出來,迎之於她的,依舊是這一片火海,她徹底的怔忡了,彷彿心中的一個支柱崩塌了的一般,眼淚居然在無意識之下,奪眶而出。
身後跟隨着雲姬而來的人,在見到護城河上的場景,再也難以忍受住這死亡的危險,四周火舌竄起的聲音,就彷彿是從地獄傳達出來的死亡的笑聲,籠罩着人心,再也沒人受得了了,放聲大哭了出來,甚至有人暈厥在地。
只消一日時間,整座城池,都成了一座火城,在這裡面的生命,岌岌可危。
跟隨着雲姬從城裡脫逃而出的,已經摺了將近一半的人數了,城內大火漫天,已然無處可逃,原本就想逃往這一邊的人,也在這一刻盡數的絕望了。
“楚曦銘,再飯反抗也無用了,這就是楚曦鴻給你的下場,遠在帝都的皇位上,他就等着我收拾掉你呢……”楚曦霖的聲音在對岸響起,一聲聲的傳入了清歌的耳中,炫耀着他的勝利。
“天啊,下一場大雨吧……”對着陰霾了許久的天,已經有人在嘶聲的吶喊着了,長街上,哭喊肆虐的聲音,在房屋倒塌之下,多少百姓葬身在其內,央求上蒼的聲音,源源不絕於耳。
“下一場大雨吧……”
天,依舊陰霾着,寂靜着。哭聲與哀求,姑娘感動不了這片天一絲一毫,只能夠眼睜睜的看着這些生命消失盡殆在火海之中。
火海無情,清歌無法再戰,卻見此時雲姬的身影,卻是毅然的站了起來,在清歌阻止不及的時候,她卻是孤身一人朝着身後的護城樓的樓梯上而去。
“雲姬,你做什麼?”清歌阻擋不及,卻見雲姬已然朝着上方而去。
“即便是死在這火場之中,我也要楚曦霖陪葬!”雲姬憤怒的道,她從清歌這裡看到了生命的尊重,這一點,是楚曦霖所無法給予的。
清歌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但是看這樣子,已然無法阻止,無奈之下,他只得強撐起身,也跟隨着雲姬朝着護城樓而去。
護城樓上,周邊的旗幟在火的繚繞之下,漫空揮打着旗幟上飛揚的火焰,在堪堪避過那些大火,雲姬從護城樓上而去的時候,已然就連護城樓上的飛檐卷軸,都已經成了懸掛着的炭灰,看樣子,隨時都會砸下來一樣。
雲姬從自己的袖子之中,取出了一支小弩,那是她們胡疆.獨有的護身武器,輕靈而小巧
,由於殺傷力遠程強硬,故而胡疆的將士一般都會隨身帶上這些武器。
她站在護城樓上,隔着周邊因爲松油澆淋而火勢至始至終都無法滅絕,小弩的箭頭,遠遠的瞄準着楚曦霖的心臟之處,站在隔岸,他就那樣一動不動,這對於雲姬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她無法逃出這一片火海,就無法放任楚曦霖獨自逍遙。
箭矢在瞄準了之後,驟然離弦。站在隔岸的楚曦霖,根本就沒注意到,遠在城樓之上,雲姬居然這般不怕死,居然趁着這般大火繞了上去。
箭矢,迎着風,穿透過那冒在護城河面上的大火,朝着楚曦霖的心臟處射去。在穿過大火的時候,箭端的末處沾染了一絲火紅,驟然的亮,直逼楚曦霖。
冒着火,迎着風,箭矢朝着楚曦霖而去的時候,楚曦霖根本就措手不及,想要躲閃,卻還是失了偏頗,在情急之下,箭矢順着他的手腕穿透而過,連着箭矢上的火也一併穿透着手臂,直往後穿透去,透過了血肉,箭矢的力量還未稍減,直插|入楚曦霖身後的一個士兵的心臟處。
頓時,那倒黴的士兵就此倒下,命斃。由此可見,雲姬所發射而去的那一箭,威力是有多麼的強大。
一箭,原本就想就此了結了楚曦霖的性命的,可是雲姬沒想到楚曦霖的警覺性是那麼高,居然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還能夠避開她的這一箭。
只是,雲姬也沒有想到,她的這一箭,居然會引來楚曦霖的更大的報復。他一手扶住自己受傷的手臂,被箭矢貫穿而過的痛楚足以挑起他的殺心。
“繼續,火箭射上去,……”他今日,非要這一座城就此喪在他的手上,無論付出多少代價。
原本已經停頓了下來的火箭的攻勢,在這一刻惹怒了楚曦霖的情形之下,用着爲之更爲猛烈的形勢攻擊着。
箭,帶着火,在不斷的攻擊而來的時候,雲姬也無任何的畏懼,只是利落的躲閃着,利落的身手,在此刻躲閃之下,盡顯無虞,絲毫不遜鬚眉。
可是,就在清歌也跟隨上了護城樓的時候,雲姬卻大驚了,在掩護清歌的時候,火箭從背後貫穿了過來,箭端的末處,從背後的血肉,貫穿至她的心口處,背後,一片火勢順着她的衣裳燃燒了起來,整個背上,衣裳盡情凌亂狼狽。
“雲姬……”
清歌狂奔了過去,頂上,那飛檐卷軸的屋頂,在這一刻,也再受不住這大火的摧殘,朝着清歌崩塌了下來。
雲姬用盡了自己最後的力氣,將着清歌一推,整個人倒在那些殘骸之下,大火,順着她的血肉攀爬而上。
清歌見狀,整個人都不知道從何處爆發出來的力道,拼了命的將雲姬從那些殘骸之中拖了出來,暫時躲避在護城樓的邊上,藉着那周邊的護欄,暫時堪堪躲過了那依舊漫天飛來的火箭。
只不過,雲姬背後的燒傷,卻已經讓人無法觸目。
“雲姬……”清歌呼喚着,看着這個在轉瞬之間,就已經變得這樣不堪的女子,心中的痛無法用言語所表達出來,只能用呼聲宣泄着。
“清,……清歌!”她嚶嚀出聲,伸出焦黑的手,想要撫摸上清歌的臉頰,在觸碰到的那一剎那,卻又似害怕的一般抽搐着,想要退縮。
清歌卻在這一刻抓住了她的手,痛苦的道:“何苦這樣,……”眼前的形勢,就連清歌自己,都無法再改變。他不得不承認楚曦霖的話,是皇帝要他死,他便只能夠註定這樣的結局,只是,苦了這些與他陪葬的人。
但是,也只有雲姬自己知道,她的退縮是因爲什麼,“……配不上你了,……”她永遠記得自己在楚曦霖的身
下承歡的時刻,她的心在顫抖哭泣着。
“爲了可汗,……可汗的命令,我出賣了一切,阿諾,……包括身體……”她斷斷續續的說着,難得,她能夠如此安逸的躺在清歌的懷中,這是她這一輩子最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是在這般情況下,生離死別的情況下,才能夠實現這一個願望。
“我不配,……成爲你的王妃,……”她的脣邊,勾起那一抹悽悽的笑,說着哭,哭着說,無盡悽楚。“可是,我無法阻止自己,去愛你,……我多麼希望,你能夠正眼看我一下,哪怕一下。……”
那一紙婚約,她至始至終都知道,無法成真。
“即便,你我之間的婚姻是假,但是,名分已定,淮王妃,就是你……”在這最後一刻,清歌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的心,他也至始至終,不想去面對這一個名分,他無法給洛華這個名分,洛華也無法接受這一個淮王妃的名分,但是,卻至始至終,他沒有承認過雲姬。
雲姬笑了,忽然有些開懷,她將手繼續撫摸在清歌的臉面上,來回摩挲,“真想,一輩子這麼下去,……真想,……真想胡疆的那一片胡楊林,那裡我的父親母親老邁,他們只能夠眼睜睜看着女兒爲家國犧牲,……這麼多年來,他們在那片胡楊林裡,當着囚犯……”
她說着,眼淚不斷的落了下來,這些事情,是她的身世,除了一直跟隨在她身邊的阿諾,她從未跟其他人提起,可是,如今,她卻想說,讓清歌明白,她是有多麼的苦。
而清歌,怎麼也沒想到,雲姬居然是這樣過來的。“你在說什麼?”他無比的詫異,雲姬她,……不是胡疆的將軍麼,爲何,父母,會是囚犯。
“他們,鞭笞着我!”說着,在一邊的顫抖,似乎,在她的心中,這是一種永遠的噩夢。她就如此,緊緊的抓緊着清歌,“……他們,強暴着我,那個時候,我還只是個孩子,那些畜生……”
她全身都在顫抖之中,她忽然想起了與楚曦霖媾合的那一晚上,在楚曦霖進入她的那一刻,她害怕痛苦與顫抖,在內心的陰影籠罩之下,她無法釋然,可是,楚曦霖卻以爲,她還是處子……
天知道她,早已經滿身的創傷。
“我只記掛我的父親母親,在胡楊林中,也受着苦楚,我只能夠聽從着可汗,不斷的被培訓,成爲一名合格的將士,……”她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她無法解救出她的父母,卻可以讓可汗賞識到她的能耐,也因爲她的驍勇善戰,她的父母,纔不至於那麼苦……
可是,她如若無法再爲可汗效力,那她的父母……
胡楊林之中的鞭笞,她無法忘懷。日以繼夜的被那些士兵羞辱,強暴,她更是無法忘懷,那就是一場噩夢。
所以,……“我知道,我髒,身體髒得連我自己都嫌棄自己,根本配不上你,……可是,我依舊,很愛你……”
很愛,很愛……
一滴淚,從清歌的臉龐上滑落,他無法想象,在這個女子的身上,到底曾受過了怎樣的苦楚。
“別說了,……”清歌想要阻止她,閉上眼,就都是一片胡楊林中,這個小女孩當初在最清純的時期,感受着人間最殘酷的事實。
“我們會攻出去,你撐下去,我會盡全力醫治好你……”清歌即便知道,雲姬此時的情況,已然無法再延續下去,可是,他還是不忍心她就此對生的絕望。
“清歌,……清歌,……告訴我,會否,我們能夠攻出去,你會愛我?”她將心,在天日下剖白,她只希望,在死前,能夠聽到清歌的一句情話,哪怕,這一句情話,是假的,她也甘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