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治家甚嚴,謝暉回京的消息沒有走漏任何風聲。
謝則安很快迎來了自己在這個時代的第一個新年。
年二十六開始徐君誠就放了謝則安幾人的假。
謝則安以前極少有機會和人一起過年,對很多風俗都不太瞭解。謝大郎見謝則安臉上偶爾掠過一閃而逝的迷茫,都會悄悄把某樣東西的用處寫在紙上告訴謝則安。
謝大郎挺喜歡難得有點孩子氣的謝則安,帶着謝則安到街上到處找新鮮玩意兒。
謝則安高高興興地和謝大郎到處跑,沒想到跑得太歡快,直接把到謝府找他的趙崇昭晾在了一邊。趙崇昭等得火氣直冒,氣匆匆地跑回東宮,第二天再次造訪謝府時一大早就到了,直接把謝則安和謝大郎堵在門口。
趙崇昭說:“你們準備去哪兒?”
謝則安說:“……吃吃吃,買買買?”真是特別沒追求的生活,不過他喜歡!
趙崇昭擠進他們兄弟中間,哼笑一聲:“我也要去!”
謝則安小心翼翼地問:“銀子帶了麼?”
趙崇昭:“……”
張大德立刻上前一步說:“殿下放心,銀子管夠!”
趙崇昭得意洋洋地轉頭對謝則安說:“聽到沒?銀子管夠。”
謝則安說:“那還等什麼,走吧!”
趙崇昭砸吧着謝則安的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他又沒想出哪兒不對,只能把那一丁點疑惑拋諸腦後,跟着謝則安往外跑。
京城很大,過年時集市更是延伸到城外十餘里,護城河上有十八座大大小小的橋樑,遊船畫舫穿行其間,傳出陣陣或高昂或婉轉的歌聲。當然,更熱鬧的是商販們熱情的叫賣聲,畢竟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百姓最捨得掏錢的時刻!
謝則安三人這次走的是東郊,收穫了許多有趣的玩意兒。
但對謝則安而言最有用的是碰上了幾個色目人。
色目人是大慶朝對外來人種的稱呼,大多數色目人有着西方人的特徵,高鼻深目,髮色各異。謝則安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會他們的語言,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從這些色目人身上了解一些事情——他有着萬能的溝通秘訣:肢體語言加紙上畫畫!
謝則安興致勃勃地和他們聊了一會兒,成功在他們的貨物裡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些色目人從故土帶來的植物種子和果實。
它們並不是色目人帶來販賣的貨物,有些是他們帶來吃的、有些是他們帶在身邊留個念想的,甚至還有他們吃完後吐在貨物邊上的籽兒,謝則安裝乖賣巧把它們統統搜刮過來。
趙崇昭不明所以,但他知道謝則安找這些東西肯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沒有打斷謝則安。他一臉好奇地觀察了許久,發現真的有幾個色目人在見面時輕輕抱在一起互親臉頰,頓時高興地拉住謝則安說:“三郎你果然沒騙我!”
謝大郎一直護在謝則安和趙崇昭周圍,見趙崇昭這麼興奮,不由擡頭望去。等他回過頭時,趙崇昭已經高興地拉過謝則安想學着那些色目人的樣子往他的臉頰上親。
謝大郎:“……”
他動作敏捷地把謝則安往身後一拉。
趙崇昭決定討厭謝大郎。
謝則安見趙崇昭和謝大郎之間有點不對頭,忙說:“我們該回去了。”
謝大郎點點頭,警惕地看着趙崇昭。
趙崇昭面不改色地跟上,問謝則安:“三郎你要那麼多種子來做什麼?”
謝則安說:“我正想和殿下你說呢,你在城外有田莊不,能不能借個給我用用?”
趙崇昭還沒說話,謝大郎已經掏出一張紙,刷刷刷地寫道:“我有。”
趙崇昭:“………”
他真的特別特別討厭謝大郎!
謝則安卻不覺得有什麼,自家兄弟有田莊正好,他不用向趙崇昭借地了。
謝則安說道:“那成,我借大郎的好了。”
趙崇昭有些慍怒,卻又說不出自己爲什麼生氣。他不由分說地開口:“不成!”
謝則安一愣,問:“殿下怎麼了?”
趙崇昭呆了呆,很快找出了理由:“你先向我借的,怎麼又用他的!”
謝則安沒想到還有人上趕着把地借人,莞爾一笑:“那就借殿下的吧。”
趙崇昭說:“這還差不多!”他朝張大德招呼,“小德子,你給三郎找個好田莊。”
謝則安說:“那我先謝過殿下。”他對趙崇昭笑了笑,“我是想把這些種子種下去,這樣我能琢磨一下他們來自哪些地方。”
趙崇昭吃驚地問:“這也能琢磨出來?”
謝則安說:“當然能,像有人說自己從家鄉帶來了荔枝,殿下能推斷出他是哪兒的人嗎?”
趙崇昭不假思索地說:“南邊的!”
謝則安說:“這不就對了?”
張大德插嘴:“這大冬天的,田莊恐怕不行。殿下,宮裡有暖房,專門給宮裡供蔬菜的,可以讓暖房那邊的人幫忙種。”
謝則安兩眼一亮,追問起這暖房是怎麼回事。一問之下才知道其實就是“溫室大棚”,專在大冬天給皇室供給水靈靈的蔬菜瓜果,管理暖房的人都是經驗豐富的“反季節蔬菜專業栽培人員”,把種子交給他們去種比自己瞎搞要穩妥得多!
趙崇昭見謝則安特別挺感興趣,拍着胸脯說:“我這就帶你過去瞧瞧。”他瞧了謝大郎一眼,本來不太樂意招呼謝大郎一起的,可一想到自己身爲太子應該有寬大的胸襟,只能勉強地道,“大郎也來。”
謝則安跟在趙崇昭身後入宮見識古代的“溫室大棚”。
這時候的暖房供暖全靠人工生火,作物的栽種也全靠人力照看,比較麻煩。難怪即使是謝府也極少見到新鮮的蔬菜瓜果,原來這暖房這麼難搞!
謝則安逛了一圈,又仗着年紀小拉着管理暖房的人聊了老半天,等和對方混熟了才把種子分好類給了一半給對方。
有趙崇昭在旁邊看着,管理暖房的人自然再三保證會把它們種出來,還當場給這些種子劃出了一小塊地,表示他們隨時可以過來看。
趙崇昭滿意地點點頭,對謝則安說:“你要不要帶點新鮮的瓜菜回去?”
謝則安爽快地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外面老貴老貴的!”
最後謝則安和謝大郎都抱着滿懷蔬菜瓜果離開暖房。
他倆回到家後謝老夫人和李氏都嚇了一跳,說:“你倆又亂花錢了?”
謝則安笑嘻嘻地說:“沒亂花錢,殿下帶我們去暖房摘的。”
謝老夫人:“…………”
這兩娃兒還真夠大膽,那可是給趙英備着的,許多朝臣想吃還得等着趙英賜下呢!他們倒好,大咧咧地跑去摘,還老實不客氣地摘了這麼多!
摘都摘回來了,謝老夫人也不能叫人送回去。她只能叫下人幫忙送去冰庫藏着,只取一部分晚上吃。
本來謝則安對吃的本來不太上心,沒看見時也不會惦念,可它們一到了眼前他還真有點饞。他搓着手說:“突然覺得有點餓了,不如早點吃飯吧!”
李氏說:“哪有這樣的道理,餓了也得飯點到了再吃。”
眼看謝老夫人也要訓上幾句,謝大郎直接拉着謝則安跑了。
謝大郎攔下了把菜拿去冰庫的下人,挑了幾種看起來最嫩的,領着謝則安往廚房走去。
離飯點還有很長時間,廚房裡的下人沒什麼事幹,都坐在一邊聊天。見到謝大郎和謝則安進來時紛紛站了起來,侷促地說:“小官人!”
謝大郎點點頭。
他給謝則安寫道:“告訴他們我們要借用一下鍋子。”
謝則安兩眼一亮:“大郎你準備偷吃嗎?”
謝大郎聽到“偷吃”這個說法,不太贊同地抿了抿脣。他放下手裡的菜,在紙上寫:“你想吃,我給你做。”
謝則安感動不已,摩拳擦掌地說:“我來生火!”
謝大郎懷疑地打量着他。
謝則安說:“你別小看我,我以前也不是沒過過……”話說到一半,他忽然住了口。
不管是來到這個時代前還是來到這個時代後,謝則安都很少去想“以前”,因爲一想起來,難免又會觸及心底那難以抹去的傷痛。
謝大郎靜靜地看了謝則安一會兒,見謝則安似乎不想再往下說,一語不發地去把菜洗乾淨。
等他轉過頭時謝則安已經把火升起來了,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那安靜的側臉上,看上去有着罕見的寂然。
謝大郎怔怔地望了片刻,認真地給謝則安做起菜來。
青菜一向是最容易炒的,沒一會兒就熟了,謝大郎把它們盛進盤子裡,順手切了根黃瓜用醋醃起來,放進托盤裡端回謝則安的院子裡。
謝則安剛纔的沉靜一掃而空,拿起筷子嘗起味來,邊嘗邊誇:“大郎你居然還會做菜!真是居家好男人!”
謝大郎也夾了菜,但吃得比較慢,目光一直落在謝則安身上。他有很多話想問謝則安,但又沒辦法說話。
他第一次痛恨起自己是個啞巴,既問不出謝則安剛纔看起來那麼難過的原因,又無法好好地安慰謝則安。
謝則安對上謝大郎的目光,一下子明白了他在想什麼。
謝則安說:“大郎你放心好了,我真沒什麼。在來到京城以前我沒那麼快活,不過都過去了。”他笑了起來,“遇到了你們以後我每天都過得特別開心。”
謝大郎一頓,擡筷的速度快了不少。
謝則安:“……混蛋!別和我搶!”
謝則安過了一個極其舒心的新年。
年後開始走訪親友,謝則安依次去拜訪了姚鼎言、徐君誠、燕衝,最後跑去張大義家找張大義喝酒。
張大義腦筋最活,連過年也沒閒着,他興奮地對謝則安說:“三郎,你家芸娘真是個了不得的女娃兒啊!”
戴石和芸娘是謝則安最先挑到身邊教導的人,經過一個月的“培訓”後戴石決定繼續留在他身邊,芸娘卻主動要了份差事,跑去作坊那邊埋頭鑽研。
謝則安挑挑眉,問:“芸娘做出了什麼?”
張大義的語氣充滿了欣賞:“你不是說要造什麼玻璃嗎?芸娘把它造出來了。而且作坊那邊的工匠們都對她服氣得很,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私塾”那邊的人都是謝則安親自挑的,自然不會懷疑他們的能力。可聽到芸娘真的把玻璃弄出來了,謝則安還是有點驚訝。
其實玻璃不難做,無非是找齊原料、高溫熔制。高溫這一點張大義拿下的作坊裡就有現成的大爐,難的是怎麼把整個工序完善起來。
謝則安大概知道要用什麼原料,可要他把整個熔制過程弄出來卻是不可能的,只能在一步步地摸索!
沒想到芸娘纔過去小半個月,居然真的做出來了。
看來他一不小心撿到寶了啊!
謝則安興奮地讓張大義領自己去瞧瞧。
張大義說:“我這裡就有幾塊!芸娘昨天才送到我這邊來,託我拿給你看呢。”
張大義命人把鄭重其事地用布蓋起來的玻璃擡出來放到桌上。
下人把蓋在上面的布扯開,露出了幾片光可鑑人的玻璃。
謝則安兩眼一亮。
這可是好東西啊!
能做很多事兒,賺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