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州城‘門’口,碧江之水已沒到城外。城外地面已有半釐水深。
別小看這半釐水,現在已過了幾日,可現在還有半釐積水,可想之前會是怎樣的情況。
江水浸泡土地,使得地面變得極易打滑,就是壯年漢子走着走着栽一跟頭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可能是一路過來見過的慘象太多,當李權和李倩蓉回到碧州城‘門’口,看到這更多、更密的難民時,表情反而很平靜。
積水並非到處都是,地勢較高的地方已經恢復了乾燥。
兩人一路過來,相互間沒有說話。因爲之前那個說完的話題,兩人間似乎出現了一道隔閡。
在城‘門’口沉默相對,簡單的一句道別後分道揚鑣。
李權沒心思去想李倩蓉的感受,走在溼漉漉的街上。
這裡曾是繁‘花’似錦的青石大街,一側是小販、老農,一側是民居、商戶。但此時,這裡一側是屍體、斷木,一側是廢墟、危樓。青石板的地面龜殼一樣四分五裂,上面是各種各樣的殘渣碎石,每走一步都感覺有針在腳底板上扎。連續幾天在溼地裡行走,雖然李權很注意保持腳底乾燥,每夜都會仔細烘烤,但還是磨出了水泡。
腳底有水泡那絕對是天底下最幸運的,看着身邊要麼斷手要麼斷腳的百姓在街上吃力地行走,還要清理街上的屍體。李權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李權的確是幸運的,因爲他走在自家臨街的道上,右側的民居商戶雖大部分都坍塌成爲廢墟,但還是有小部分安然屹立着。
比如怡鳳樓……
李權到了怡鳳樓,看着‘門’口緊閉店‘門’,還有上面在窗戶上驚恐觀望的姑娘,心中開始有了希望。
李權轉過頭,看着留下自己許多記憶的小渡口。
那裡已成爲碧江的一角,只有昏黃的江水,就是那自己還未完成的草棚架子也不知去了何處。
“不如如‘花’怎樣?”
李權幽幽地嘆了口氣,牽掛的人太多,又能顧得過來誰呢?
荒涼之景總讓人心生感嘆,李權停下腳,走到江邊上。江水就在自己的鞋邊,隨着江水晃‘蕩’,時不時會有江水灑在布鞋上。
此時的碧州就像是一個裝滿水的水缸,稍有動靜便會有水溢出。
江面上,沒有船,沒有筏,只有泡得發青的浮屍,浮屍表情誇張猙獰,動作張牙舞爪,觸目驚心。
初次看到江對面,李權終於明白從難民口中得知的“江水淹沒了半個城市”是什麼意思
。
碧江將碧州分割成了兩部分,李權所在的一部分沒有遭遇洪水侵襲,只是受到地震影響。而李權對面洪水纔剛剛退去,至於其他景象,李權不想再看,也不願再看。
繼續往李府方向奔去。
李權的步子不快,不敢走得太快,尤其是途中又見到一名衙役正焚燒屍體的景象後。
一名衙役要焚燒一百具屍體,雖是狂風依舊,但那名衙役依舊汗流浹背。
過了片刻,李權終於到了李府‘門’口。
但李權第一時間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到了自家‘門’口。因爲大‘門’沒了,廂房沒了,柴房沒了……
但李權很快又確定已經到了家‘門’口。因爲那轅戟石雕還毅然‘挺’立,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有人,但家中的正廳還在。
家裡所有房子都塌了,只有一間正廳還在。正廳似乎沒受到什麼影響,依舊完好着。只是表面上有些塵土。
一件房屋完好着並不能說明什麼。李權依舊提着心,他已不敢看周圍的情景,生怕看到什麼不想看到的東西。
幾經猶豫,李權終於邁着沉重的步子往正廳走去,然後推了推‘門’。
‘門’是鎖着的!
證明裡面有人!
李權大喜,‘激’動不已地對着房房‘門’猛砸。
“嘭嘭嘭!”
“誰呀!?”
裡面傳來一個疲倦而又不耐的聲音,李權一下就聽出是小翠那妮子的!
“嘎吱。”
房‘門’開了,一張風塵僕僕的小臉出現在李權眼中,雖滿是灰塵,但李權不會不認識!
“小翠!”
“老爺!”
見面的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喊出聲!
小丫頭愣住了,一聲大喊後便呆在了原地。
李權沒有多說,一個跨步衝入房中!
安靜的正廳因爲李權的出現變得更加安靜,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李權雖滿身是泥,但這並不影響家人認出他來的。
李權亦是如此,家中每一個人都風塵僕僕,沒有往日神采,但他只需要聞一聞對方身上的香氣便能知道誰是誰
。
芳素、安馨荷、夏茹、凌鳳、秦綿、小翠,一個不少!
甚至連多出來的幾個丫鬟他都知道。
李權心中只有四個字:“上天庇佑!”
這絕對是上天庇佑!
房中陷入長時間的沉默,接着便是喜悅的哭聲從房間各個角落傳出。
……
……
一段感傷的哭泣後,一家人終於平靜地坐到了一起。
房中只有一盆火。
相互間詢問前兩天的經歷,每個人似乎都有說不完的話,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權張開雙臂將自己所有牽掛的‘女’人都抱在了懷裡。
不顧孃親在場,不顧丫鬟在場,也不顧每個嬌妻臉上都是塵土。李權一人一口,從夏茹開始,再到凌鳳,再到小翠,一人吧唧一口;然後再從小翠開始,又到凌鳳,又到夏茹,如此往復,來來回回不知親了多少遍,感覺李權的口水都要把懷裡嬌妻的灰臉洗乾淨了。
大膽的舉動讓三個‘女’人紅霞滿布,同時又忍不住熱淚盈眶。這些天的擔驚受怕因爲這些‘吻’變得值得了。
芳素眼中,李權的做法無疑是荒唐的,無疑是不成體統的,但她沒有反對,帶着幾個滿臉羨慕的丫鬟去了屋外。
凌鳳笑着看着,心裡卻難免升起一絲酸楚,不過轉念一想,只要李老爺平安無事回來,那就很好了。
“我的大代言人,在這兒愣愣地想什麼呢?”
在凌鳳走神中,李權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我……”
“你什麼你?看你現在這樣子。不是說過形象代言人要時刻注意自己的形象麼?瞧你的這灰頭土臉的,是不是把我的話都忘了。”
雖是板着臉,但裡李權一邊說着一邊輕輕擦拭秦綿臉上的污漬,動作輕柔,眼神中帶有滿是寵溺。
秦綿沒有動,輕輕地低下頭,這一刻她也感覺到了這個男人帶給自己的溫柔。
大廳中一角,有一個溫柔的眼神一直默默地注視着李權,眼角含淚,卻始終流出來,嘴角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躺在‘牀’上,像一個渴望溫柔的孩子。
她不是孩子,但她懷有孩子。
李權沒有忘記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女’人,從他進屋的那一刻起就注意到那個熟悉的味道
。對方的眼神也沒有逃過李權的感知。
李權跟家中每個‘女’人溫存之後,最後走到了‘牀’邊。
‘牀’是從坍塌的房屋裡挖出來的‘牀’,還是那張古樸的紅木板‘牀’,上面‘精’心雕刻的‘花’紋還清晰可見,只是上面滿是灰塵,亦傷痕累累,像是不如晚年的老人。‘牀’單被子也都很髒,也是從廢墟中找出來的。
跟以前的生活比,現在算是艱苦到了極點。但根據如今的實際情況來看,這絕對算是最頂級、最豪華的待遇了。
李權不敢坐在‘牀’邊,生怕老舊的木‘牀’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微笑着蹲在地上,跟躺着的嬌~妻保持同樣的高度。
“馨荷,辛苦你了。”
一聲溫柔的呼喚,一句發自內心的感謝,內容簡單,感情卻不簡單。
算一算時間,從出任縣令到現在就沒有回過家了,沒想到再回家時回事這樣一番的景象。
安馨荷含着淚,從被子裡伸出一隻小手,李權立刻將之攥在手心。
安馨荷輕輕笑了笑,眨眨眼,將眼中囤積的淚‘花’擠乾淨:“老爺,馨荷哪裡辛苦了?這些日子都是妹妹們照顧我。”
“給老爺懷了個小寶寶,難道還不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事兒?肚子怎麼樣了?讓老爺‘摸’‘摸’。”
說着,李權把手伸進被子裡,‘摸’着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似乎能感覺到有兩個心跳聲,此起彼伏,像一對爭相歌唱的小鳥。
說到肚子,衆人眼中都‘露’出一絲憂‘色’。
李權心頭一凜,該不會是孩子出了問題吧?李權雖然沒作好當父親的準備,但孩子對於他來說並不僅僅意味着香火傳承,還證明着李權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
“馨荷!孩子怎麼了?”李權表情嚴肅。
安馨荷輕輕地搖了搖頭:“地震當日,妾身肚子忽敢不適。無奈又請不來大夫,只能找隔壁同樣僥倖活下來的‘婦’人來看。說肚子沒問題,只是溫度驟變鬧起肚子。說是小問題。不過得不到大夫的話,妾身始終有些不安心。”
“呼!沒事兒就好!”李權長舒了口氣,“如今時非往昔,不要在自找煩惱。信老爺的,孩子不會有事。”
“嗯。”安馨荷點頭,但憂‘色’不減,“就算孩子沒事兒,咱們李家遭受如此打擊,有多少店面被毀,有多少夥計喪命?連宅子都變成了這樣……”
“沒事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只要人在,很快老爺就能讓李家恢復往日風光,而且更勝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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