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滋滋的將那狗官豆腐以及一桌菜解決後,萬老頭如往常那樣,躺靠在搖椅上,就着炒花生小酌着。
不過,萬老頭今兒喝酒的興致似乎有些高,葫蘆裡的酒喝完了,眨了眨醉眼,道:“徒弟,扛上鏟子去挖洞。”
陳睿怔了怔,正以爲萬老頭喝醉說胡話了,萬老頭卻指着那顆槐蔭樹,道:“那樹底下,我埋了一罈女兒紅,挖出來。”
陳睿本想勸,可見老頭興致高漲,只好去取了鏟子,按照萬老頭的指點,開始挖洞。
許舒雲剛收拾好碗碟,出來看到這一幕,詢問得知了緣由之後,就蹙眉道:“萬老,您的肝本來就不太好,別喝了吧。”
“沒事,我好歹一代名醫,自個的身體把控得住,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一朝入土喝不着,嘿嘿。”萬老頭滿不在乎的嬉笑道。
許舒雲忍不住嗔道:“萬老,你也說自己是醫生了,怎麼這麼不自愛呢,現在我和陳睿還照顧着倒沒什麼,等以後我們走了呢?”
“有啥大不了的,沒有你們,幾十年我照樣熬過來了。”萬老不所謂的撇嘴,見許舒雲一臉慍色,就告饒道:“雲丫頭就別置氣啦,難得我開懷,就破例通融一下嘛,況且今兒我這徒弟迎來了大喜事,理當浮一大白嘛。”
聞言,陳睿挖土的動作頓時一滯。
許舒雲一挑柳眉,扭頭道:“陳睿你有喜事?”
“是有點事,正準備跟你們說呢。”陳睿搪塞道,又使勁鏟了幾把土,果然看見了一個老罈子。
小心翼翼的抱出後,拂拭掉外面的塵土,陳睿就將酒罈搬上了石桌。
萬老頭沒急着去開封口,而是玩味一笑:“徒弟,該說說了,是什麼喜事藏得這麼嚴實?”
陳睿苦笑道:“師傅,您是怎麼瞧出來我有心事,難不成你還會看相不成?”
“所以說你學藝還沒到家,真正的好大夫,會觀人氣色,好事壞事,一覽無遺。”萬老頭得意洋洋的道:“而你今天一
回來,一看就是滿腹心事的模樣,有煩憂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欣喜和憧憬,我沒講錯吧?”
“師傅果然高見,徒兒自愧不如。”陳睿先拍了一記小馬屁,等把老頭子逗樂之後,這才硬着頭皮,把自己即將成爲“狗官”一份子的事情大致闡述了一遍。
“我媽要調你進新院的籌建組?”許舒雲詫異道:“可我記得,望江區的新院,差不多都快竣工了。”
“還有點後續工程沒完成,主要門口還有一兩家釘子戶搞不定,關係到棚戶區的改建,所以省裡和市裡下了狠心決定要速戰速決,現在由你媽擔任籌建組負責人,順便把我也捎上了。”陳睿言簡意賅的解釋道。
許舒云何等的聰慧伶俐,又時常耳濡目染這些官場事務,轉念思慮了一番,就明白了母親的用意:這是打算給陳睿一個小機會試煉,如果工作幹得不錯,往後就徹底敲定他往體制中發展!
雖然還是不太明白母親這麼做的初衷,但眼下,許舒雲更關心的是萬老頭的反應!
大門口的“不醫狗官”,讓她清楚的意識到,萬老頭對世俗官僚的痛恨!
同樣,陳睿也忐忑不安的觀察着萬老頭的神態變化。
不過,老半天過去,萬老頭的臉色始終古井不波,捋了捋稀鬆的白鬚之後,就振聲道:“開壇!倒酒!”
陳睿可沒那麼高的道行能觀人氣色,只好耐着情緒開了酒罈,結果封口一開,一股芬芳濃郁的酒氣就撲面而來。
“師傅,這酒埋了多少年了。”陳睿動了動鼻子。
“從我住進來到現在,約莫快三十年了吧。”萬老頭嗤笑道:“上次那個竇無雙丫頭還記得吧,這酒就是她爺爺送來跟我賠罪的,哼,他知道我好這口,以爲幾瓶酒就能消我心頭之恨,我一開始本來是想直接砸了的,但聽說這些茅臺酒是58年產的土陶瓶,糟蹋了未免可惜,就統統倒進罈子裡,準備等那幾個挨千刀的狗官都死全了,再挖出來暢飲一番。”
陳睿和許舒雲:“……
…”
先不說一瓶58年產的土陶瓶茅臺酒如今的市場價值有多珍貴,光是萬老頭埋酒的初衷,就夠驚世駭俗的了!
那幾個挨千刀的狗官,不消問,十之八九是包括竇無雙爺爺在內的那些老一輩革命家!
要知道,陳睿可沒少見到萬老頭一邊看新聞聯播,一邊數落咒罵那些老革命家,有時酒喝多了,甚至詛咒某些寫進史冊、德高望重的國家元老早點躺進八寶山陵園。
遲疑了一下,陳睿試探道:“師傅,這幾天,貌似沒聽說有哪位大人物掛了啊。”
“等不住了,那羣王八羔子,享受着最好的醫療待遇,一個個命活得跟王八似的長,等他們都死全了,怕是我也挺不到喝這酒的時候了。”萬老頭沒好氣的一揮手,道:“今天開封,索性就當提前預祝那羣狗官死全吧,順便慶祝你的這樁喜事。”
“師傅,我即將成爲你最痛恨最鄙視的那類人了,你沒意見?”
“你還不配。”
萬老頭很輕蔑的瞥了眼陳睿,冷笑道:“想成爲狗官,那也得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你小子纔剛一隻腳邁過門檻,差得十萬八千里呢。”
陳睿頓時汗顏,敢情自己一個芝麻綠豆官,還遠遠達不到被萬老頭鄙視的資格。
許舒雲聽得莞爾失笑,仍拿起勺子給師徒倆各斟了一碗酒,然後本想走開,卻不想萬老頭又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徒弟,喝完這頓酒,你就可以出師了。”
見陳睿一臉懵逼,萬老頭微微一笑:“別想岔了,讓你出師,不是因爲惱怒你走上仕途了,而是你在我這兒,確實沒什麼可學的了,況且,你終歸不是一個當醫生的料。”
說完,萬老頭端起碗,喝了一口那如黃金般珍貴的陳年茅臺。
陳睿沉默了。
萬老頭的這句話,飽含的意思太多了。
一方面,他看出了自己無心再在醫生這職業上圖謀長遠發展;另一方面,他似乎也並不希望自己只是侷限於當一名醫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