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正值午時,太陽正當頭頂,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
南宮穎一身黑衣,面無表情地在林前的空地上倒立着。
此時距離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四年,她的武功已經略有小成,算得上一個小小高手了。而上官落卻習慣了前世的舒適生活,很怕吃苦,武功只能算的個半吊子。這不,上官落此刻早已不知玩到哪裡去了,而南宮穎還在這裡頂着大太陽苦練武功。
她剛過八歲,而上官落也只是比她稍大一些,再過兩日,便是上官落的九歲生辰。
不遠處的竹林間。
“邪,你說穎兒真的能……”南宮老頭歪着腦袋問好友。
“我不清楚,江湖傳言那本秘籍在這青竹山頂,而你又不是不知,這些年不少人都覬覦這寶貝,而又有幾個人活着回來?但是以你所說,她八成就是銀月國的前朝小公主。如果她將來要復國,只是跟着我們,恐難成事。”上官邪也是眉頭緊鎖。
“可是你也看到了,她和落兒感情那麼好,先不說她會不會去,就算她願意去,落兒會不會應允?一旦落兒不依,她肯定不會去的。”南宮老頭卻爲另外一事發起了愁,“何況,她才八歲,這件事情我們要怎麼和她說?”
“或許……可以利用落兒做藉口?”上官邪眼珠一轉,道。
“嗯?……你是說……”不愧是多年好友,南宮墨軒頓時明白好友的意思,“只是……她若真的去復國,那麼勢必會……我真的不想這孩子,變成當初的卉娘……”
“‘當初的卉娘’?”忽然一個冷淡的童聲插入對話。
“對啊……哇呀鬼啊!”南宮老頭立刻反應過來,轉身就跑。
“你若敢溜,我便去問卉娘。”南宮穎也不追,只是拎起地上早些時候卉娘送來的水壺,倒了一杯水,輕呷一口,冷冷的出聲威脅。
果不其然,南宮老頭轉身就溜的動作立時定格在原地。他緩緩轉過身來,一臉討好諂媚的笑容:“乖徒兒啊……”
上官邪在一邊好笑的看着好友被一個小女娃吃得死死的,卻收到好友忙裡偷閒瞪來的目光。
“少跟我套近乎。”她看也不看他,扭頭,一副“不買你帳”的樣子。
收到好友發來的求救信號,上官邪微微沉思一下,緊接着擺出一副沉痛的樣子:“其實,我們來找你,是有事要和你說。”
“什麼事。”南宮穎放下水杯,正眼瞧去。
——上官邪不比南宮老頭,通常皆是一副嚴肅表情,自然也不愛開玩笑,所以他說的話,大抵是可信的。
“就是……落兒她……”上官邪吞吞吐吐地,好不可疑。
“她怎樣?!”一聽有關上官落,她關心則亂,沒有注意到南宮老頭鬆了一口氣的釋然和衝好友豎起的大拇指。
“落兒自五歲那次落水,便染上了心疾……小時候還可以依靠我們的內力壓制,然而隨着落兒長大……這心疾也越來越難以壓制,恐怕……”上官邪低垂着眼眸,緩緩道。
若是平時,以南宮穎的細心,肯定能發現兩人的不自然,然而……
“你不是神醫嗎?!難道不會去救她?”她又折回頭來怒瞪着南宮老頭,“而且,這麼大的事情,你們居然瞞了我四年!”
“我沒有辦法醫治嘛!”南宮老頭眼一閉,也不管被她知道真相的後果如何,直着嗓子叫嚷。
南宮穎一愣,隨即:“怎麼會無法醫治?!一定有辦法的!你不要騙我!”上官落是她在這裡唯一的親人……若她出了什麼事……若她……
“也不是沒有辦法,”上官邪搭話,“只要有千年雪蓮作爲藥引,藥方裡其他的草藥我們都有辦法尋見。”
沒在意他們話裡的前後矛盾和邏輯錯誤,南宮穎急道:“千年雪蓮,很難找嗎?哪裡有?我去找來!”
“就在這……青竹山頂。”南宮老頭忙答道。
不愧是好友,這兩人終於在彼此配合下圓了這一個謊,也出了一身冷汗。
“我這就去找,你們要照顧好她!在我回來前,她不可以有事!”話音未落,人已遠去。
“丫頭——!”南宮老頭見她瞬間沒了蹤影,頓時大急,忙叫道——她什麼也沒帶怎麼去?
“別叫了,她是往回去了。”上官邪在旁邊抱着胳膊涼涼地道,人已經在數丈之外了。
南宮老頭急忙提氣趕去。
轉瞬間,剛纔還熱熱鬧鬧的林間已無一人。
竹屋裡,上官落躺在竹榻上,雙目緊閉。
“師孃。”草草收拾了些細軟,南宮穎背上包袱,對着卉娘跪下磕了一個頭,“師孃,穎兒上山去採藥,您……要珍重,好好照顧落兒。”
“穎兒……山上太危險,你……”卉娘神色間溢滿了不忍和不捨,“不去的話,沒人會怪你。”
“不,我會怪我自己。”她又看了一眼熟睡的上官落,滿眼不捨,“師孃,若我回不來,請轉告落兒:那個夢想,由她代我,去實現。”
卉娘捂着嘴巴,無聲地流着眼淚。
她轉身向才趕來的二老跪下:“師傅,多謝你們的收留、養育與教化之恩,穎兒沒齒難忘。若我採得雪蓮回來,定會報汝大恩!”
話音未落,她已經站起身來,施展出師傅所教的輕功,向着山頂而去。
徒留下三個老人對着她的背影,潸然淚下。
青竹山高達萬丈餘,懸崖峭壁比比皆是,山頂更是直入雲霄,終年積雪,已有千年。而山頂的千年雪蓮因爲吸收日月精華時日已久,有了靈性,只遇有緣人,是江湖所謂“可遇而不可求”。
南宮穎揹着包袱,臨近天黑之時終於見到了冰雪:“……離山頂,不遠了啊……”她因長時間趕路而臉色發白,筋疲力盡,不得已決定停下休息一會兒。
找了一株參天大樹,她爬上樹枝,從包袱裡拿出一點乾糧,一邊啃一邊休息,恢復體力。
……
與此同時。
終於從南宮老頭的迷藥下醒來的上官落得知好友孤身犯險的原因,勃然大怒:“你們居然!”
“落兒……”上官邪在一旁勸道,“我們只是希望她將來能夠有所成就,復國時也多幾分勝算。”
“可是她才八歲!八歲能幹嘛?!你們……你們太狠心了!”上官落眼睛紅紅地大聲嚷着,“我要去找她!”
“落兒!”卉娘忙攔住她,“已經天黑了,她都走了好幾個時辰,你上哪兒找她去?”
“對啊,而且你不認得路,又不知她去了哪,你怎麼找她?天黑了還有猛獸出沒,你這半調子如何對付得來?又怎麼護自己周全?”南宮老頭也出聲勸道。
“可是……”她無言——他們說的,也確是實情,可要讓她就這樣看着墨墨離開,她辦不到!但……又能怎樣呢?
“落兒,你要找她我們不攔你,但是,你得通過我們的考驗。不然萬一她回來了而你……你教我們如何跟她交代?”上官邪道。
上官落沉默,隨即點頭。
三年後。
竹林前的空地上,上官落包袱款款,一襲白衣。
“落兒,回來!”兩鬢斑白的上官邪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氣急敗壞。
“乖徒兒,山上兇險,你……”南宮墨軒也出言相勸,三年過去,他竟也蒼老許多。
“山上兇險?”上官落猛地迴轉身來,眸光湛湛,“你們既知山上兇險,還要她去送死?!”她一甩袍袖,“若是我找不回她,你們就休想我再回那勞什子玄風國皇宮!”
——三年了。三年學藝,她日日夜夜不敢忘懷,而昨日她終於通過他們的考驗,他們此刻卻又要出爾反爾,阻攔她去接她家墨墨回家。
兩位年過花甲的老人頓時無言以對。
南宮墨軒輕輕嘆息了一聲:“落兒……”卻不知該說什麼。
上官落轉過身去:“我一定會找到她的!”即便……見到的是屍體,她也會想辦法帶她回家。山上冰封千年,她家墨墨……不會消失的。
“落兒,你且等等。”卉娘忽而出聲,“當日穎兒離開前,曾留了一句話。”卉娘眼眸閃過一絲悲傷,滿面悽然,“她說,要我轉告你:‘那個夢想,由她代我,去實現。’”
上官落聞言一呆,身子僵住。
“我們已經失去了穎兒,不能再……”失去你了啊!卉娘奔上前去,攬住她小小的身子,聲淚俱下,“落兒,你若走了,教我們,教你外公和爹爹如何是好?”
他們何嘗不悔?那個孩子,雖然冷若冰霜,雖然寡言毒舌,雖然……可他們早已將她當作自己的骨肉,他們……也痛心啊!
“那個白癡……笨蛋!混蛋!明明說好兩個人一起浪跡天涯笑傲江湖快意恩仇的,突然……突然就這麼走了還撂下一句話不讓我去找她……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上官落蹲下身子,抱着腦袋發泄般地大叫起來。
空地上一時無人說話。
突然——
“看在我消失了三年害你擔心的份上,那幾句‘笨蛋’我就不計較了……我大度吧!”一個陌生卻熟悉的聲音想起,一時間,所有人都呆住了。
下一秒,上官落就驀然起身,足尖一點飛身而起,兩道白綾閃電般向林前臨風而立面帶微笑的白衣少年電掣而去!
白衣少年脣邊掛着一成不變的淺淺笑意,緩緩伸出左手,緊接着飄身而起,足尖點
着白綾,恍然飄至上官落身前:“吶,雪蓮。”
小小的白皙修長的手掌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一尺見方的墨玉匣子。
兩個人落到地上,上官落也不管三個老人滿面驚疑,伸手打開玉匣。
霎那間這空地上爆出一團五彩光芒,耀眼的令日月黯然,天地失色。
“嗚哇……墨墨你這個宇宙超級無敵大笨蛋!”上官落倏地抱住身前的少年,泣不成聲。
南宮穎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去,輕輕拍拍她的背。
只是嘴角的笑,卻像烙在脣邊一樣,始終未變過。
竹屋裡。
“哦?這麼說你們是爲了讓我拿到那本武林秘籍才騙我去找雪蓮的?”南宮穎嘴角的笑愈發優雅溫潤起來,她一手把玩着一支竹簫,一邊擡眼,看了看兩個腦門上冒冷汗的爲老不尊的師傅,說道。
“呃……是這樣沒錯。”南宮老頭一頭冷汗地點頭,心底卻暗暗心驚:他的徒弟到底遭遇了什麼,竟然連他都看不清她了……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南宮穎依舊淺淺笑着,優雅從容,半晌不語。
“雖然我們騙你是不對啦,但是……我們也是爲了你好啊,畢竟你以後還要復國吶。”上官邪也不管這小娃兒只是十一歲的小童,急急忙忙道。
“復國?”略略提高了聲調,南宮穎問道,“何出此言?”
“就是……這要從我撿到你的那天說起啦……”當下,南宮墨軒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將一切都招了。
上官落在一邊死命地瞪着倆老頭,可無奈——她家墨墨點了她的啞穴。
至於這樣做的用意嘛,南宮穎顯然不會告訴她——一來可以防止她出言不遜得罪了二老,因爲不管怎麼說,人家都是長輩,再寵她也不會達到允許她不尊長輩、目無師長、以下犯上的地步;二來嘛,自然是少了她時不時的插話,這問話可以早些結束。
“這樣啊……”南宮穎拖長了聲音,狀似無意地瞟了瞟那邊冒冷汗的二人。
“嗯嗯!”倆老頭忙附和地點點頭。
南宮穎微微斂眉,脣邊卻依舊掛着那抹淺淺的笑,而後,緩緩站起身來。
仿若一陣微風輕輕拂過,她衣袂飄然地款款走到二老面前,然後做出一個令衆人吃驚的動作——對着二位兩鬢斑白的老人,跪了下去。
上官落滿面驚訝想要上前拉起她,卉娘卻神色複雜。
而南宮穎的一句話,卻同時讓所有人錯愕地呆立原地:“謝謝二位師傅好好照顧了落兒,謝謝二位師傅的用心良苦與栽培,也謝謝……”她轉過頭去,望着卉娘,“……師孃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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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對着他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一時間,三位老人默然動容:他們的小娃兒,終究不曾怨過他們啊。
南宮穎不去管他們水汪汪的三雙眼睛,只是直起身子,風姿清雅地凌空一指,解了上官落的穴,然後不緊不慢地張開雙臂,將猛撲過來的上官落接住。
“笨蛋墨墨……”上官落忽而明白她所做的這一切,眼淚潸然。
入夜。
竹林裡暗影憧憧,頗有些詭譎之感。
南宮穎一身黑衣,揣着南宮老頭兒煉製的各種奇藥和卉娘煉製的毒藥解藥,偷偷溜出屋子,進了竹林。
烏雲緩緩飄走,露出彎月皎潔的面容,月光傾瀉下來,竹林裡反而多了一絲朦朧的銀輝,美不勝收。
另一道嬌小的身影閃入竹林,在月光下尤爲顯眼。
南宮穎惡作劇興起,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那人身後,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上官落剛張口驚呼,便被捂住了嘴巴,“白癡,是我。”
“墨墨~你嚇我一大跳!”她輕輕拍拍胸口,一副“被你嚇死了”的表情。
南宮穎淺淺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頓感無力:“白癡……你怎麼穿了白衣……”
“呃,我想咱倆既然要闖蕩江湖,肯定要起個響亮點的名號嘛……叫‘黑白雙煞’怎麼樣?”上官落笑眯眯地道。
“我還‘黑白無常’咧!你以爲我們是出去打家劫舍啊……還‘煞’,不過名字是肯定要用假的,我已經想好了,你是‘秋沉落’,我是‘白穎華’。”南宮穎白她一眼說道,“就這樣說了,快點走啦,不然被那三隻逮到就跑不成了。”
“知道啦……墨墨你好囉嗦哦~”
“從今天開始別叫‘墨墨’了,那是過去式了……”
“知道啦知道啦,老太婆~!”
……
聲音漸漸遠去。
躲在不遠處的三個老人對望一會兒,長嘆一口氣,飄身而去,回家睡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