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王府的師傅,教的是如何溫良簡讓,說白了就是如何混吃等死。能跟帝國未來繼承人的培養相提並論麼。
爭標過後,又有些水上伎藝人,躍入了金明池中,表演水傀儡、撮弄、水百戲等。
張氏似乎很喜歡看水百戲,拉着趙宗績去上層觀看。趙宗績說我還要說話呢,卻被張氏偷偷擰了一把,便半拉半拽的把他弄走了。
畫船載綺羅,春水碧於天。
艙室裡只剩下陳恪和小郡主兩個。
陳恪察覺不出氣氛不對,就低頭猛吃郡主牌點心。
望着心上人近在咫尺,旁無他人,小郡主面熱耳赤,如赤霞紅玉,好一會兒平復下心情,聲音微顫道:“三哥真愛吃妹子的果子,不是哄我開心?”
“怎麼會呢?真是愛的不得了。”前面的還沒嚥下去,陳恪又塞下一片山藥糕,結果就噎着了,小郡主趕緊奉上茶水,他接過來的時候,無意中碰到了公主滾燙的小指,小郡主觸電般,倏地收手回去,臉更加紅了。
“會試的時候查得嚴,因爲點心也要切開看,我可捨不得,就在考試前,把三天的量全吃了,結果,三天都沒感覺餓。”陳恪拍拍胸口,順順食道:“總之,郡主的點心,在我這裡,是天下第一美味啊。”
陳恪很會哄人,逗得小郡主咯咯直笑,道:“妹子想過了,郡主點心不好,狀元點心也不好,不如叫‘狀元郡主點心’好聽。”
“小生豈敢在郡主之前?”陳恪搖頭笑道:“還是叫郡主狀元點心吧。”
“怎麼都行啊。只要郡主能跟狀元在一起……”小郡主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偷眼看陳恪。見他沒什麼反應,似乎沒聽出自己的弦外之音,不禁鬆了口氣,又有些小小失落。
不過陳恪慣會哄女娃娃開心,何況他就是滿嘴放炮,在郡主聽來也如聞仙音。兩人愉快的交談着,回憶起過往的點點滴滴,氣氛溫馨而柔情。
小郡主面上的紅霞也消退了,心情平復下來,回想起當年在衡陽城。第一次聽到柳笛時。她不禁緬面露懷道:“時間過得真快啊,距離聽三哥吹‘月照庭’,已經過去整整四年。”
“是啊,當時你才這麼高……”陳恪比劃一下,笑道:“是個十足的小蘿莉呢。”
“蘿莉是什麼?”小郡主不解道。
“就是青春稚嫩的小女孩。”陳恪呵呵一笑道:“當然。現在還是青春無敵,不過不再稚嫩了。”
“原來當時在三哥眼裡,我還是個孩子啊。”小郡主失望道。
“你那時候,也就是十二三歲的樣子,”陳恪笑道:“怎麼不是孩子?不過已經是個美人胚子了。”
“那現在呢?”小郡主紅着臉道。
“沒長歪,愈發國色天香了。”陳恪打量着她嬌豔欲滴的面容,從側面看,她光潔的脖頸顯得格外細長美好,五官側面清絕秀雅。還能嗅到若有若無的芝蘭芬芳。以陳恪對女人的瞭解,這不是某種香粉,而是美人的天生體香。
其實與那些絕色的花魁相比,小郡主不算最美的那個,但那份獨一無二的高貴卻又親和的氣質,卻是讓人永遠難忘的。
“三哥淨逗人開心。”小郡主羞澀一笑。望着陳恪的側臉久久不語。
“怎麼,我臉上有灰麼?”陳恪伸手摸一把面頰道。
“沒有,”小郡主搖搖頭,低聲道:“聽聞三哥要出使雲南了。”那日官家與諸位相公的對話,自然傳遍了汴京上層,小郡主關注着陳恪的一點一滴,第一時間就知曉了。這也是她今天,下定決心與他獨處的原因。
“是啊,官家這狀元可不白給。”陳恪苦笑道:“是要我賣命的。”
“什麼時候出發?”
“還要等旨意,”陳恪道:“不過軍情如火,不可能太久的。說真的,讓我風光三日,已經是官家仁慈了。”
“去大理會路過三哥的家鄉吧。”小郡主輕聲道。
“是啊,”陳恪點頭道:“必經之路。”
“那三哥會過家門而不入麼?”小郡主也不知,爲何要這樣問。
“我又不是大禹,”陳恪搖頭笑道:“當然要回去了,等我回來的時候,就把你蘇姐姐接到京城,到時候她人生地不熟,你可要多多照應。”
“一定的!”小郡主目光復雜的望他一眼,笑容有些吃力道:“我久仰蘇姐姐的天人之才,定要時常請教。”
“嗯,你們都是蕙質蘭心的女子,肯定處得來。”陳恪笑着點點頭,望着公主那張淺淺傷心,卻又真誠爲他高興的俏臉,真是二十四般心曲,不知從何唱起了。
偏偏這時,旁邊船上有歌妓彈起了琵琶,曼聲唱道:‘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誰知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邊潮已平……’
更是觸動了小郡主的心絃,惹得她眼圈微紅,雙眸中水汽氤氳,半晌才幽幽道:“三哥,柳笛不能吹了,你能再送我一個麼?”
“柳笛?”陳恪一愣,旋即恍然道:“當然沒問題。”此時船正好經過一片浸水垂柳,他便站起身來,看準柳枝,抽出腰間軟劍,削下了一簇。
拿着一把柳枝,坐回座位上,陳恪挑出一段圓潤的,掐頭去尾留一段,溫柔的輕輕搓揉,小心將木莖抽出,留下完整的外皮。再在上面規則的挖出幾個圓孔,送到脣邊輕輕吹了起來。
嫋嫋笛音便迴盪在金明池上,他吹的是‘玉樓春’,是想用宋祁的那首‘東城漸覺風光好’,來寬慰小郡主的芳心,填過這詞牌的人無數,但數宋祁這首最有名,他亦因此得了個‘紅杏尚書’的雅號。
陳恪以爲,以小郡主之靈慧,自然能領會自己的心意。
誰知小郡主卻輕啓朱脣,唱起了歐陽修的那首玉樓春:‘樽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一曲唱罷,小郡主已是淚珠連連。
陳恪暗歎一聲,便動手又做了一個柳笛,遞給她道:“方纔手有些生,這個要更精細些。”
“我就要那個。”小郡主卻搖搖頭。
“還是算了吧。”陳恪尷尬笑道:“這個沾了脣哩。”
“上一個,我一直吹到不能吹。”小郡主面如霞燒,雙眸卻勇敢的望着陳恪,一把將那個柳笛拿在手裡,輕聲道:“不嫌你髒……”
“別忘了好好洗洗哈。”陳恪縱使傻子,也能體會到小郡主的濃濃心意,美人情重,確是他不能承受之重啊。便站起身,輕聲道:“我要走了,同年們還等着。”
“我送三哥……”小郡主扶着桌角緩緩齊聲,輕聲道:“三哥一路保重……”前一句,是送他離船,後一句是送他離京。
“郡主,你要永遠開心啊!”陳恪一抱拳,揮揮手,下船離去,不帶走一片雲彩。
望着他乘舟離去的身影,小郡主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傾瀉而下。
張氏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輕輕拉過她,讓她靠在肩頭,柔聲安慰道:“都過去了,過去了,下輩子咱們先遇見他,這輩子就讓給別人吧。”
小郡主點點頭,把螓首埋到張氏的懷裡,無聲的痛哭起來。
離開趙家兄妹後,陳恪也深感悵然,當天的宴飲沒有去,晚上便有政事堂的參議過來,通知他明日上朝。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陳恪還是感到些許緊張。結果上半夜幾乎沒閤眼,下半夜感覺睏意來襲時,陳希亮卻又叫他起牀了。
“該上朝了。”蘭佩姨娘敲門,叫他起來用餐。
陳恪不情願的嘟囔一聲,想到日後要沒得懶覺睡,就覺着生活極大悲慘。不過還是爬了起來,胡亂披上衣裳,簡單洗漱之後,便去前廳用餐。
陳希亮已經快吃完了,坐在那裡等他,今天是父子同時上朝,也算一段佳話了。
不過他已經知道,兒子將要出使的消息,心裡自然忐忑,便用囑咐他上朝禮儀的方法,來排解這份擔憂。
陳恪忍着魔音灌腦,草草吃了幾口,道:“吃好了。”
蘭佩和一個侍女便捧着兩身着熨燙好的嶄新綠色官服,前者侍奉陳希亮穿衣,後者侍奉陳恪穿衣。
看着英俊挺拔的兒子,穿着與自己一樣的官袍,陳希亮不禁笑罵道:“臭小子,竟然一下就超過你爹了。”他身上雖然也穿着綠色官袍,但實際才正七品,也屬於賜服。
陳恪卻是從六品,正好比他高一級。
不過陳希亮雖然嘴上醋酸,臉上卻滿是驕傲,冰水爲之,而寒於水,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代就該更比一代強。
父子兩人穿好官服,騎着高頭大馬,披星戴月上朝去了。
這算昨天的。爲了對晚更表示歉意,今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