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奈奈猛地的睜開了眼睛,靜靜的躺在牀上,仰頭看着那高高的房樑,看着那漆黑的房間,過了很久她才伸出手摸了摸身邊。
這不是雅間,而是她自己的房間。可是,可是,剛纔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她不記得那天自己是怎麼從董卓的懷裡掙扎的跑了出來,只是從那天以後她又病倒了,成天成夜混天黑地是睡覺,怎麼也回不過來神。
恍惚中,董卓似乎來過一次,不過,再後來他就再也沒有出現了。可是她一直昏昏沉沉的。似乎郭嘉來跟她說過很多事情,只是她一件都沒有記住。
來來去去的人,去去來來的人,就在她的腦子裡出出進進。只是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看着那高高的房樑,覺得自己到現在還在堅持那種局外人的思想很可笑。
是夢嗎?似乎不是。那天夜裡的月光清冷卻皎潔,她甚至一閉上眼睛都能想起那時候發生的每件事,還又,還有那月光下面的董卓那溫柔的笑容。爲什麼會發生這樣離譜的事情呢?她彷彿記得,董卓說了很多話,說了她很多的秘密,原來她早就在別人的眼睛如此的千百淺白,她還一直以爲自己藏的很好。
彷彿還記得董卓說要和她做交易。彷彿又記得,董卓說,把自己給她。
還有那,白得刺眼的月亮,白得刺眼的雪地,和白的刺眼地自己。
真的很白。很白啊。
這都是什麼啊?
拓奈奈緩緩坐了起來。過於黑暗地空間讓她微微地眯了眯眼睛。然後才發覺自己根本就沒有太多地力氣坐多久。沒有多少時間以後又軟綿綿地倒了下去。她地喉嚨裡好像是燒了火一樣地難受。她想說話。可是扯出來地卻是乾澀地嘶啞。
她是要死了嗎?
她怎麼會就要死了呢?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不是嗎?怎麼就會要死了呢?如果沒有死地話。爲什麼身上會這樣地難受?她又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這天好黑啊。大概沒有到早上是不會有人地吧。那麼。她還能不能活到早上呢?
她地屋子是在一樓地。很大。而左右地屋子裡都沒有住人。其他地人都住在樓上。在這樣晚來寂靜地夜晚。她想。就算她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地吧。
“奈奈。你是不是醒了了?”就在拓奈奈自己都放棄了去找人地時候。一個熟悉地聲音從屋子裡地角落中傳來。
拓奈奈費力地睜開了眼睛。然後朝着角落看去。只見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豎起了一道屏風。而這個時候。在那道屏風那裡正站着一個挺拔地影子。雖然深陷一片地黑暗中。可是她還是可以見他身上穿着雪白地衣衫。
明明窗戶都是關着,可是,她卻依然看見他的衣衫下襬在輕輕的舞動着。她地心裡當下一驚,莫不是看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這一驚倒也讓她那原本沒有力氣的身體恢復了一些力氣,她厲聲喊:“你是誰!”
那個穿着白衫的人先是微微的愣了一下,接着就笑出了聲音:“我倒是沒有想到。你現在還有喊出來的力氣呢。”說着那白色衣衫朝着她飄了過來,拓奈奈覺得自己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她不會是病糊塗了吧,怎麼會見着這樣地東西,難不成她有陰陽眼、
那個白色的身影並沒有走到她的牀邊,而是直接走到了桌子的旁邊。打着了火摺子,將桌子上那盞油燈給點燃了。端着油燈朝着她走了過來。
說起來,這實在有些恐怖,一個一身白衣的男人,垂着光滑的長髮,慢慢遊弋在這個充斥着黑暗的房間裡,就算是他手裡端着象徵着溫暖的火光,可是,這樣微弱的燈火似乎只是微微地晃動了一下。就被這無邊地黑暗淹沒了。
拓奈奈艱難的想從牀上掙扎起來。可是,那一襲地白衫已經走到了牀邊。他伸出了手輕輕的覆蓋在了她的額頭上,就在她還沒有出口的尖叫前,就這樣柔柔的覆蓋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隻手是溫暖的。沒有預期的冰冷,而是一種帶着人類的體溫。這樣的溫暖就好像從天而降的一塊巨石,落在了即將要崩潰的堤壩上,將她那幾乎要尖叫出口的恐怖,全部的擋在了喉嚨裡。
她眯了眯眼睛,迎着那昏黃的火光,她拼命的想看清楚那張面孔,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映入眼睛裡的卻是蒼茫一片,她彷彿只看得見那天夜裡的一片清冷的月光,就連那剛纔白色的衣衫,順滑的頭髮全部都不見了。
她看不見了。
“你是誰?”她硬邦邦的問着,可是卻遮蓋不了聲音裡的可憐兮兮。
“奈奈,是我,是我,你難道不記得我了嗎?”男人的聲音很溫暖,很低沉,帶着一種醉人的香味,似乎是春天在漫山遍野裡盛開的桔梗花。
“你是誰?”拓奈奈奮力的想睜開眼睛,想看清楚面前的到底是什麼,確實怎麼也看不清楚,她伸出了手,朝着聲音的方向摸了過去,卻落入了兩隻溫暖的手中。
“你怎麼了?”聲音的主人有些擔心,他放下了燈,只是緊緊的握着她的手。
這個聲音真的很熟悉,已經熟悉得讓她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聽過。她側着耳朵聽了很久,卻依舊不能肯定,倒是握着她的手的人有些着急了。
“奈奈,你怎麼了?”她的眼睛毫無焦距,只是側着耳朵聽着什麼,這樣的表現讓白衫人心裡一緊,這是怎麼了?
“郭嘉是嗎?”拓奈奈聽了很久。最終路出了笑容:“這是什麼時候了,你怎麼會在我的屋子裡。”
郭嘉伸出一隻手,在拓奈奈的眼睛前面晃了晃,可是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地反應,這時他的心裡似乎一下子被什麼東西破開了一個洞,大瓢大瓢的冷水從洞裡漏了進去,將他一整顆心都凍了起來,化都化不開。
“郭嘉,你剛纔不是點了燈了嗎?爲什麼。又吹了呢?”拓奈奈擡起了手,到處的撫摸了一下,終於摸到了那張微微發愣的臉孔。“你的臉真暖和。”她微笑着,將自己的臉湊了過去。那冰涼的臉龐終於貼在了郭嘉的臉上,緊緊地貼着,毫不放開。
“天,還沒有亮,所以不點燈。”郭嘉微微的轉頭看着在牀邊那小桌子上的燈昏昏黃黃的亮着,就好像是他現在那搖曳不定地心情一樣。
“天沒有亮,爲何你會在這裡?”拓奈奈淡淡的笑着:“難道我這店子裡沒有給你安排睡覺的地方嗎?偏生到我這裡來擠。”
“奈奈。你病了。”我病了?什麼病?”拓奈奈晃了晃昏昏沉沉的頭,根本就想不出自己怎麼會病了呢?“我怎麼會病?我不是纔剛剛纔好的嗎?怎麼又病了?郭嘉,你是不是要做什麼壞事,所以騙了我呢?”
“奈奈,奈奈。”郭嘉只是淡淡的喚着她的名字,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你累了,休息吧。”
“不,我想去看看雪。”拓奈奈倔強的搖頭,她要去看雪。去看那在她的夢裡心裡一直一直都在下得那場大雪,還有那皎潔的明月,還有,還有,董卓。
郭嘉並不放開她,只是抱着她。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一樣,輕輕的拍着她的脊背,溫暖的聲音聽不出有任何的波動,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奈奈,雪,已經化了。”
“化了嗎?”雪化了嗎?她愣住了,雪怎麼就化了呢?怎麼就這樣就化了呢?她的肩膀耷拉了下來,顯得有些無精打采:“那,郭嘉。梅花還開着嗎?”
“梅花也已經謝了。”
“可是。真冷啊。”她縮了縮肩膀,將自己更深地依偎進郭嘉的懷裡:“你的懷裡真舒服。好像燒着一盆火一樣。”
“那我就抱着你。”
“陪我躺一會吧,抱抱我。”拓奈奈像是一朵軟弱的小白花,她拉住了郭嘉的袖子,輕輕的搖晃着,似乎在撒嬌。
郭嘉想了想,最終還是脫了鞋子,抱着拓奈奈躺在了牀上。
拓奈奈靠在郭嘉地胸口上,聽着他的心臟一下一下的跳動着,平穩得讓人忍不住心安。
許久都沒有人講話,在那張溫暖而柔軟的牀上,他們像是兩個初降世的孩子,相互的依偎,相互的取暖。郭嘉伸出了手,輕輕的將拓奈奈朝自己的懷裡又推了推,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地體溫隔着那薄薄的睡衣,溫暖了他地手,溫暖了他的心,溫暖了他一整個生命。
“郭嘉,我看不見了。”拓奈奈平靜的說着,平靜得好像是在敘述一件在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可是就是這樣的平靜讓郭嘉的身體卻忍不住冷的發顫。
“嗯。”他能如何回答呢?他在答應之前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是騙她還是不騙她,最終,他還是選擇了說實話。
“你似乎一點都不吃驚。”她微笑,黑暗中,沒有人看得見那微笑燦爛的好像最炫目的春花。
“我以爲,該吃驚的是你。”
“我不信命。”她嘆了一口氣:“在我的那個時代,命,這是一種太過玄妙的問題,所以,從來沒有信過。可是,我來到了這裡,這真是一場奇妙的旅行。”郭嘉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的撫摸着他光滑的肩頭,細膩的皮膚,就好像在撫摸一個乖巧的寵物,靜靜的聆聽。
“郭嘉,我以爲我就算不可以操縱整個時代,至少,我能操縱很多人的命運,讓他們可以走上另外的路,可是,到了現在,我才發現,郭嘉,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做的那些看似很有深沉很有計謀的事情,在別人的眼睛裡不過是一個個可笑的把戲。”拓奈奈嘆了一口氣。“也許天機真的不能泄露,所以,我說了那麼多不該說的話,做了那麼多違反天命的事情,我必將遭到報應。”
“而現在,報應來了。”她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我以後大概終將看不到這個世界了,這就上蒼對於我褻瀆它的懲罰。”
“別亂想,哪有這樣的事情,你,只是太累了。”郭嘉用手遮住了拓奈奈的臉龐,讓黑暗徹底的將她全部掩埋。
“郭嘉,你怨我嗎?”
“我什麼要怨你?”
“你知道嗎?你原本是要在某個很有權勢的人旁邊坐謀士的,只是可惜那個人並不重視你,於是你投奔了第二個君主,在他的身邊,你意氣風發,你如魚得水,只是,最終你的生命卻在他最需要你的時候戛然而止,那個人爲你……”拓奈奈說到了這裡閉上了嘴,笑了笑。“爲什麼不說了?”郭嘉的聲音在胸膛裡迴盪,好像是陰霾的雲層中投下來的那束陽光。
“我好想又多嘴了,我總是這樣,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做很多不該做得事。”她覺得很累,自己似乎掙了一遍,卻都是笑話。
“你說得那個人是曹孟德嗎?”郭嘉閉上了眼睛,聲音緩得好像是流水,將她全身都包圍了起來,溫暖無比。
“你,如何知道?”拓奈奈睜開了眼睛,雖然,她還是隻能看見一片的黑暗,可是,這並不能阻止她靠着睜大眼睛來表示自己的吃驚。
“奈奈,你也說過我是最聰明的人,有些事,你已經做得太明顯了,如果你婉轉一點,如果你保留一點也許我就猜不到了。”
“那你怨我嗎?”這點讓拓奈奈很是擔心,沒由來的,她害怕郭嘉怨恨自己,就如同她害怕沒有明天。
“如果我怨恨你,我只怕早就離開了。奈奈,你真的覺得如果不是我願意的話,那小小的一隻玻璃杯真的可以留住我嗎?”郭嘉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那暖暖的氣夾雜着一種醉人的香氣噴在她的臉上。
春風拂面,她的腦子裡滿滿的都是這個詞語。
“郭嘉,你走吧,去他那裡,他一定會一定會對你很好的。”她迎着那春風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