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許楚入京以後,睡的最爲糾結的一覺了。輾轉反側,無論怎麼閉眼,腦子裡都是蕭清朗當衆親吻自己的場景。她心裡亂哄哄的,一會兒甜蜜,一會兒羞臊,一會兒又埋怨起蕭清朗的自制力來。
如此折騰了大半夜,直到第二日上朝之時,她才頂着黑眼圈爬起來。可縱然是一夜未睡,在照鏡子的梳洗的時候,她的目光還是不可控制的看向了自己的嘴脣......
好似有些乾燥,都有了破皮的地方,也不知怎得,她鮮見的取了妝奩匣子過來翻找起來。直到尋到那盒自己用了幾次的脣脂,才罷手。
待到將雙脣塗抹的潤澤起來,她才滿意的又對着銅鏡照了照。
也不知昨晚自己的嘴巴是否也是乾巴巴的......他親的時候,可有感覺到......
突然許楚的表情一滯,看着自己手上的脣脂露出了個懊惱的表情,自己剛剛在想什麼啊,自己這是幹什麼了。怎得突然春心蕩漾起來了......
外面的晨鼓聲再度響起,她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能再耽擱了。當即,她匆匆扯了帕子過來胡亂擦了擦嘴脣,力求把脣脂擦乾淨,至少不能讓人瞧出端倪來。
相較於許楚糾結的心情,蕭清朗此時的心情不可謂不是極好的,就連出府時候門房的問安行禮時候,他都罕見的頷首回笑。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他與許楚上朝之時。甚至是在早朝上,他因董瑞陽之死一事而被人刁難,都不曾收斂了笑意,使得一衆朝臣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就是剛剛還義正言辭彈劾他失職之罪的大臣,這會兒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識的就打了個寒顫。
按着靖安王素來的行事作風,在朝堂上無論遇到什麼時候,只要他有十足十的把握,都只會穩如泰山心思不露於色。可是像今日這般面帶笑意,意味深長的模樣,他們當真從未遇到過,實在是......令人心驚。
於是好端端的一場早朝,不免就成了不少人忌憚的存在。至於朝中質疑蕭清朗的聲音,還有那些上奏控訴蕭清朗有可能公報私仇殘害董瑞陽的猜測聲,也就在蕭清朗意味不明的笑意裡消弭不見了。
左右,只是一些無關痛癢的猜測,實在難以動搖靖安王的地位跟根基。
這一點,幾乎是所有人的共識,所以在事態未曾明朗之前,那些欲要將蕭清朗置於死地的人實在不敢妄動。他們也實在擔心,因貿然行事,會落得跟前御史臺左右御史長那般的下場。
其實今日心中驚奇的並非只有朝臣們,便是皇帝心裡都格外詫異,甚至一下早朝就直接讓人喚了蕭清朗去御書房議事。說是議事,無非是想要知道,他手中可是查到了什麼,以至於整個早朝神態都那般怪異。
也不是說他見不得自家三弟心情好,實在是自家這位三弟與常人不同,他自幼開始就未曾像今日這般喜形於色過。就算當初被封爲靖安王,執掌天下刑獄之權,他也只是肅着表情叩謝聖恩,沒有受寵若驚也沒有任何欣喜。
所以說,世人傳言他是冷血寡情之人,甚至有了玉面閻羅的名號,也實在是有些根據的。
然而與皇帝預想的各種情形不同,蕭清朗一到御書房就直截了當的行禮了,而且還是個工工整整的大禮。
“三弟這是作甚,突然行如此大的君臣之禮,可是遇到了什麼爲難之處?”皇帝的表情帶着幾分凝重。他交與三弟的這件案子,事關重大,所以他自然也清楚在查案的時候,三弟跟三法司必然會遇到各種明裡暗裡的阻礙,又或者是那幕後之人的殺手。
可是,昨日自己才與三弟通過信,總不至於今日三弟就遇上了無法解決的難題吧。須知,天下魑魅魍魎之所以懼怕三弟,除了其斷案的手段跟堅定的心性之外,就是他向來不懼威脅跟情面的性子。若是有人脅迫與他,只怕不僅不會斷了他追查的心思,反而會適得其反使得其一挖到底。
又因其有便宜行事之權,所以許多時候都是縱然惡人有通天的本事,都難以施展。
這一點,不光是朝中大臣們有同感。想來就是那幕後的鐵面人都深有感觸,否則他也不會次次都斷尾求生,捨棄經營多年的棋子。
思及此處,皇帝的表情不由得越發冷冽稟然,眼底也漸漸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蕭清朗卻好似全然無感一般,他頷首半晌纔開口說道:“臣弟的確有爲難之處,不過卻並不是因爲案子......”
這一句話,着實讓皇帝錯愕了起來。
“臣弟想要求皇上賜婚。”說着,蕭清朗再度行禮,這一次眉目之間的暖意更勝,甚至隱隱的讓皇帝看出了幾分春色盎然的意味。
皇帝驟然乾咳兩聲,顯然沒想到自個格外器重的蕭清朗,如此鄭重相求的居然是這事兒。
他嘴角微微有些抽動,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神情詭異的盯着蕭清朗看了良久,才挑眉說道:“先放一放這件事情,朕且問你,今日早朝之上你神情溫和,對着諸位彈劾你假公濟私殘害董家血脈的大臣淡笑不語,難不成就是因爲這事兒?”
蕭清朗愣了一下,難得的露出了一絲難爲情的羞愧表情說道:“回皇上的話,其實......因爲昨夜臣弟整夜輾轉難眠,所以早朝的時候精力不濟有些走神了,並未聽到有人彈劾臣弟或是三法司辦案不力的摺子......”
何止是走神啊,簡直是神思不屬。他一會懊惱昨夜的孟浪,一會兒又回憶昨夜脣邊的溫軟,又或是琢磨該如何向皇上求婚,又要如何置辦成親之事。如此一來,哪裡還顧得上朝堂上毫無意義的口水杖?
皇帝一瞧他的模樣,心中的錯愕就化作了濃濃的無奈。卻沒想到,自家這個素來剛正不阿天大地大不如法大的三弟,竟然有一日也會過不了美人關。
至於美人麼......
他雖然覺得許大人頂了天,也姑且只能稱作眉目清秀,可架不住情人眼裡出西施。就好比自家皇后,雖然行爲有些粗魯模樣也太過英氣,毫無女人家的賢良淑德溫潤嫺淑,可是自個就是對她心生喜歡。
自家三弟前半生坎坷難行,後半生或許還會爲了三法司之事奔波半生,期間遇到刺殺跟危險多不可數,所以自個也實在沒有理由在此事上爲難於他。
更何況,自己與二弟都是成家立業多年,膝下子嗣皆已成人。唯有三弟,年過二十而沒有動過情,這事兒他跟太后惦記了多年。
而今莫說他心儀的是位女子,便是男子,他也無話可說。
如此一想,皇帝就說道:“那朕即刻下旨,賜婚你與許楚,然後讓欽天監尋個好日子,封她爲靖安王府側妃。”
蕭清朗聞言,臉上卻沒有任何喜色,反倒是鄭重的深深叩頭,然後說道:“皇上,臣弟想要給許楚求靖安王府正妃之位。”
這話一出,皇帝就忍不住怔然了,他攏眉說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臣弟清楚。”
蕭清朗眉心輕顫一下,頷首說道:“臣弟知道皇上的意思,讓小楚爲正妃,是臣弟早已做好打算的事情。臣弟並非濫情之人,也沒有精力去面對什麼側妃姨娘,所以有她一人足矣。”
許楚出身卑微,縱然她現在風頭無二,被許多人敬重或是忌憚。可是,這些都不能彌補她是仵作之女的事實。所以,一旦她成爲靖安王府的正妃,那旁的官宦人家或是高門貴族縱然想要與靖安王府聯姻,也絕不會送嫡女入靖安王府的門。
畢竟,讓個鄉野仵作女壓在頭上,那對京城那些高門大戶來說,足以稱得上是恥辱。
更有甚者,便是庶女,只怕人家都不捨得出了。
不過現在看起來,倒像是他多慮了,自家這三弟明明已經將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
如此一來,皇帝只能無奈的嘆口氣,說道:“此事朕自然可以準了你,只是許大人並非一般的閨中女子,你可想好了?”
“臣弟想好了,從將她帶入京城之時,臣弟就已經想好了。”蕭清朗神情坦然的跪在原地說道,“靖安王府不需要聯姻,也不需要靠娶妻去撐起家中門楣。而臣弟也不需要一個精心教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或是隻懂得風花雪月的女子爲妻。相較於京城的閨秀女子,臣弟覺得能與臣弟一同查案驗屍的許楚,纔是真正適合臣弟的女子。”
“皇上,臣弟想要的,是在下了衙門之後,能尋人聊天說話。可是臣弟這一生,註定只會對屍體跟案件有興趣,所以合適的人必然也是對屍體跟查案有研究的女子。大週上下,如許楚這般神鬼不忌,且心有正氣的女子,並不多見......”
蕭清朗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與皇帝探討自己內心的歡喜跟愛人。不過如今說起來,他竟然覺得無比輕鬆自然,甚是絲毫沒有任何爲難情。
皇帝用有些複雜的神情看着眉眼含笑的蕭清朗,半晌才嘆了一口氣說道:“罷了,此事朕會與母后去說,若是母后應允,朕即日就下旨賜婚。”
其實他也有些驚訝自家三弟的決定,當初他看得出自家三弟與許楚二人早已交心,且自家三弟對她更是十分用心。可是卻沒想到,他竟然能爲她做到這般地步。
有了皇帝的準話,蕭清朗也不再耽擱了,直接行禮告退。
離開御書房後,他腳步微微一頓,轉而向太后所住的寢殿而去。這些日子爲查案,他也多日沒有入宮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