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接着說道,“至於綢絹之事,讓內廷去查。”
從鹿山別院的案子,到可能存有使人致幻的荔枝糕,丹鼎觀的奇異之事,還有憑空出現的冒做芙蓉齋夥計卻可能是下毒兇手的神秘人,再到官銀跟綢絹......一宗宗的事情看似沒有干係,可細細琢磨起來,則不難發現,這根本就是那些人最常用的伎倆。
因董家在鹿山的別院坍塌,牽扯出董瑞陽讓人以邪術煉丹之事,繼而讓他們發現了玄陽道人的端倪。接着,董瑞陽死了,這條線索算是斷了。
在他們想要尋到可能下手殺害董瑞陽的兇手之時,線索卻指向了護國侯府。
另外,在他們尋到丹鼎派,想要順藤摸瓜尋到玄陽道人,可卻出了暗室的驚險一幕。
同樣的,在他們發現點心師傅有異嘗,可能是害蕭清朗陷入幻境的人之時,線索一轉又牽扯到了官銀跟宮裡。若是大膽猜測一下,這線索指向的,很可能依舊是護國侯府。
也就是,這一樁樁的事情發生,目的只有兩個。斷掉他們追查玄陽道人的路,同時將護國侯府牽扯入案。
前一個目的,蕭清朗還好理解。可將護國侯府拉下水,又是何故呢?
蕭清朗將與護國侯府有牽連的名字寫下,最終緩緩的勾勒出一個標記。而那標記正中,恰是“紅姨娘”三字。
此後,蕭清朗看過有司空翰帶來的近些年京城附近丟失孩童的名冊,卻發現京城附近的縣城跟村落,再數年之間丟失的孩童何止十幾個。可是,京兆尹府跟刑部大理寺全然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這實在是有些說不通。
“王爺,下官去京兆府那裡查過了,雖然有報失蹤的,可是數目卻並沒有這麼多。可是那些家中丟失孩子的百姓卻說,他們都是報過案的。所以,下官懷疑是有人攔截了各縣衙門上報給京兆府的案宗。又或者是,有人故意壓下了那些案子,使得各地衙門沒有將此事上報。”
蕭清朗翻看過名冊之後,雙眸一冷,皺眉說道:“宣文五十六年臘月,長遠鎮丟失女童十二人......如此大案,京兆府跟三法司居然全然不知!”
他的聲音並不大,可溫度卻如三尺之冰冷可徹骨。
“你帶人繼續追查此事,務必要將其中內情查清楚。若有需要,可去戶部跟吏部調閱卷宗。”
先帝末年之時,竟然京城附近居然還發生過如此多的孩童丟失事情。而那丹鼎觀的暗室中,偏生又有許多不知名的屍骨,這些事情實在沒辦法讓蕭清朗不聯想到一處去。
想到丹鼎觀,蕭清朗的視線就轉向了唐喬正,“昨日押回來的那道人呢?”
昨日丹鼎觀之行,是唐喬正跟着一同前去的,所以此人自然是由他派人看管並親自審問的。
“回王爺的話,那人自進了三法司以後就再沒開過口說話。不過我已經讓鹿山別院的護院前來辨認過了,確定當初給玄陽道人送煉丹之物的道徒就是他。”
其實在蕭清朗知道丹鼎派還有一看門人之時,就早已猜到這看門人必就是護院口中所謂的道徒。只是,蕭清朗不清楚的是,他到底是何角色。
丹鼎派沒落幾十年,唯有他還兢兢業業的在深山中看守。偏生,沒有任何來向的他,卻能用的起京城有名的點心,還能飲上難得的好茶。若說他只是個看門人,實在太過牽強了。
更何況,昨日種種明擺着,他對丹鼎派暗室之中的白骨跟棺槨是心知肚明的。若是蕭清朗猜不錯,他必然時常入暗室佈置打掃,否則下暗室的九階必然不可能那麼幹淨整潔,且燈火常亮。
想到這裡,蕭清朗思忖片刻,說道:“派人去董家問話,必要尋到當年玄陽道人跟靜虛師太入董家煉丹之時的知情、人,且仔細盤問是否有人知道靜虛師太與昨日那道人的關係。”
“另外,暗中尋人查訪京城道教門派。道教發展至今,門派衆多,他們之前更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丹鼎派當年也算是盛極一時的,道派之中必有人知道丹鼎派當年興盛的內情。”
說到此處,他忽然一頓,“讓京兆府派人輔助刑部,查探當年丹鼎派沒落以後,還俗的道人跟道徒行蹤。”
正常而言,丹鼎派偌大的門派,道人跟門徒在興盛之時必然多不可數。縱然其沒落了,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間只剩下靜虛師太跟玄陽道人、還有看門道人三個。
而對於坐落在京郊之地的道觀而言,會選擇入其門下修行之人,大抵多是貧苦出身,且家在京城附近。加上凡是入道教或是佛門之人,在其門之下必有名冊記載,而戶部那裡因免於賦稅跟兵役,也會有詳細記載。所以追查起來,雖然有些麻煩,卻也並不會是大海撈針。
司空翰得了話離開之後,蕭清朗就與許楚跟唐喬正等人重新往丹鼎觀而去。
當然,這次爲防萬一,楚大娘也隨行而來。
一行人並着幾十人的衙役到丹鼎觀之前,就先服用了楚大娘特製的清神醒腦的湯藥。也是爲了謹慎起見,她又分發給衆人一袋明神的藥包跟用藥水打溼的帕子。
如此準備之後,一衆人才重新下了暗室之中。
下暗室之時,蕭清朗特地讓衙門而來的衙役守在外面,只挑選了十幾個自王府而來,歷經生死跟戰場的心志堅定之人一同下來。
加上有楚大娘的提前準備,所以倒是沒人再陷入幻覺之中。
這一次,許楚跟蕭清朗清清楚楚的看清了暗室之內的場景。
因爲沒有昨日那般的詭異幻覺,所以暗室內的景象自然就格外清晰了。那溝壑之中,的確有許多白骨,交錯縱橫十分凌亂,森然異常。
許楚只掃視一眼,就斷定那些白骨多是殘缺不全的。更重要的是,這些按着白骨長度計算,似乎......似乎全部都於在董家別院發現的那些屍骸的身長相似。
也就是說,原本她以爲董家別院中發現的屍骨,因有一名女道人的屍骨所以是典型的案中案。可眼下看來,好似那一宗案子,卻牽扯出了兩宗大案。
不光是她,便是蕭清朗也清楚此時的場景與書中記載十分相似,這種“人祭”在大周以來便被禁止。卻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人行這般殘忍之事。
所謂人祭,按照《老叟筆記》中所說,其實就是將活人充作祭祀所用的牲口等物。後來漸漸被一些人藉機披上宗教的外衣,成爲所謂的密宗屍身法術。
“除了曹驗官,我還調集了京城京兆府衙門的仵作來幫忙。若是需要,今日前來的侍衛皆是經歷過腥風血雨的,你只管讓他們搭手撿拾白骨就好。”
許楚見蕭清朗神情肅然,當即也跟着深吸一口氣,點頭說道:“溝壑之中的白骨實在太多,而且多是雜亂無序的,所以少不得要人幫忙。且等我先看過那棺槨中的屍體後,再查看溝壑裡的白骨,要是沒有別的問題,再讓人將白骨一一取出。”
蕭清朗看她心裡有了主意,就不再多言。二人先後越過木橋,心情沉重的行至詭異的棺槨一旁。
這棺槨依舊是敞開而放,裡面依舊是豔紅色的宮裝衣裙,其上以金銀線繡着栩栩如生的鸞鳥圖案,華美而尊貴。
許楚深吸一口氣,看向蕭清朗說道:“可要現在就開始驗看?”
蕭清朗緩緩點頭,蹙眉看着棺槨不發一言。
女屍面上覆蓋着一層薄紗,看起來使得其面容十分飄渺,若隱若現。可原貌卻十分清楚,讓許楚瞬間就想起了前世所聽說的馬王堆漢墓千年不腐的女屍,碭山古墓不腐古屍等報道。按照當時公開的資料可知,在女屍出土之後,面容清晰,且所有的組織器官保存還算完整。
而且在所有挖掘出土的古屍體之中,還有文字記載,曾有兵士挖墓之時對美貌古屍生出淫穢心思。雖然這些事情不可考究,可卻也側面反映出,屍體多年不腐敗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雖然思緒亂飛,可是許楚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遲疑。她一邊戴上手套跟口罩,一邊吩咐人將棺槨之中的情形描畫下來。
待到一切就緒,她才深深吐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將屍體面上的薄紗拿開,而後又將女屍身上的紅色宮裝褪下。
直到女屍徹底露出真容來,許楚才悄然鬆了一口氣。只見那屍體雖然面容清楚,可是肌膚卻呈現出黑褐色皮革狀,也就是這也是一具典型的保存型屍體,而非她之前猜測的那般是剛剛遇害的女子。
與之前在蓮花山莊發現的泥炭鞣屍不同,這一次棺槨中的屍體身形凹凸有致,且沒有任何異樣姿態。髮絲烏黑細長,髮髻整齊,且發上點綴了許多金玉步搖,在燈火之下活似生人一般。
看得出,死者臉發黃,肌膚乾癟卻毫無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