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孩童被抱出來,她才急忙試了試小傢伙的鼻息跟心跳,見並無異樣才急忙脫下身上的大氅把乾癟瘦弱的孩子裹起來。
而後,兵士接二連三的發現了幾個活口。有大人的,也有受傷昏迷的孩子,一番兵荒馬亂之後,幾十人的人質他們只救回來了不過十人。
又過半個時辰,去暗道追查的人回稟,說餘下十名身體還算健壯的村民被救下來,而逃走的匪徒被全數捉拿。現在,小將軍跟軍中弟兄正壓了人往何家村而去。
瞭解了活人的事,許楚自然要依着大周律法爲洞中被殺的人驗屍記錄,以方便日後惡人定罪,也爲方便官府登記,而後讓家人收屍。
熔爐是冶煉礦產所用,溫度極高,估計已經有些人早已化作灰燼。而餘下這些,大概是匆忙之間丟入熔爐的,包括幾具孩童屍體大概也是那些匪徒匆忙逃離之時所謂。
許楚實在想象不到,到底是如何豺狼成性慘無人道的人,纔會對年幼的孩子下毒手。不光是半大的孩子,就連不過三五歲的也能狠心殺戮。
“死者男,年八歲左右,骨瘦嶙峋,長期從事粗重勞力活......胳膊骨折,右腳跟在生前被砍下,看腳掌摩擦程度,應該是一年之內的重傷。死因爲活活燒死......”
她深吐一口氣,第一次覺得自己驗屍的本領是多餘的。看着一具具的屍體,尤其是那幾具孩子的,讓她對自己對世界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爲何她努力驗屍推案,依舊消除不了人世間的罪惡?甚至,那些罪惡變本加厲,讓她措不及防的就碰上了。
謀逆也好,殺人也罷,成人世界裡的罪惡,爲何非要拉上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的孩子?他們不過總角或是垂髻年紀,或許還沒有見過村子之外的世界,沒有看過雜耍,甚至沒有吃過糖葫蘆。可就是這般單純,本該肆意奔跑撒野的年紀,卻因着大人的罪惡跟貪慾成爲犧牲品。
隨着勘驗第二具幼童屍體,許楚甚至開始厭惡起自己的本領來。她到底逞什麼能,要不是她驗了六子跟李大的屍體,要不是她發現了銅礦之事,也許這些孩子根本不會死。
若不是她自大,沒有妥善考慮,或許這些孩子還會活着,哪怕是苟延殘喘,至少不會毫無生機的在自己手下任由擺弄。
“性別男,年五歲上下,未燒盡的皮膚上有深可見骨的鞭傷,鎖骨有粉碎後癒合痕跡......死因爲活活燒死......”許楚抹了一把不知何時淌下的眼淚,咬牙繼續道,“性別女,年六歲到十歲之間......皮膚燒燬嚴重,看不出體表傷痕......”
說着,她就從袖中取出驗屍刀,小心將這具女童粘連的雙脣隔開,而後伸手在裡面攪動片刻,眼眸冰冷粹着寒冰狠狠道:“口中有精(和諧)液,疑爲死前所爲......”
此時旁觀的人俱是面容肅然,再沒又曾經見許楚驗屍時候的噁心跟反胃模樣。那些兇徒當真是畜生不如,這麼小的孩子,也當真能下的去手!
不過是一朵未曾長成的小花,若是沒有遇到風雨,此時應該迎着太陽肆意搖曳。
因着有了懷裡,她又起身查看起女童下體來,片刻之後,她直接褪下身上僅有的能抵禦風雪的外衫蓋在其身上,半晌沒有開口說結果。
“先休息一會吧,稍後我讓人將屍體打理好帶回衙門,再讓黃縣令從附近縣衙借調仵作一起勘驗。”蕭清朗上前蹲下身,將身上的大氅披在許楚身上,而後攥住她一直顫抖的雙手,目光關切卻語氣沉痛道,“不是你的錯,那些人終究會罪有因得......”
許楚擡頭,有些淚眼朦朧的看着蕭清朗,良久之後才咬着有些蒼白的下脣,聲音嘶啞道:“下體多發性創傷與撕裂,大腸與小腸部分破裂......肛/門脫落......”
這樣的陳舊性侵犯傷,別說這一世,就連帶着上一世都是前所未聞的。她可以想象,年幼的孩子所經歷的是怎樣的人生晦暗跟荒唐。那段她們沒來時候的日子,對於女童該是何等陰霾。
蕭清朗心裡百感交集,有痛恨也有心疼,直到見許楚無助的掉下眼淚,纔將人攏進懷裡,而後垂眸起身抱着昏厥的人離開礦洞。
回到何家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一直昏厥的許楚卻並不安生,眉頭緊蹙,不斷咬着雙脣似有萬般痛楚。
“怎麼樣?”
村裡的赤腳大夫收起診脈的手,蕭清朗就急忙問道,神情頗爲急躁。
如今山中案子早已傳遍村裡,許多丟失的人口的人家都排隊去認屍了。而赤腳大夫自然也知道,那些屍首能回來,還有那幾個倖存的後生,多是得了眼前的貴公子跟牀上昏死的女子所救。
雖然黃縣令現在一力擔下捉拿匪徒,審訊惡人的事兒,可村裡人還是領眼前兩位的情。所以,於情於理,他都不敢怠慢了倆人。
“情緒激動,肝氣不舒,氣機不暢,鬱滯與心。我先去熬一幅草藥,幫着姑娘梳理鬱氣。只是心病還需心藥醫,公子還是要勸姑娘想開一些纔好。”
其實對於許楚的症狀,蕭清朗自己也有猜測,他心知許楚脾氣,卻不曾想到她如此剛烈。然而,剛過易折,一時之間他竟也有些看不明白自己拉她到身邊是對還是錯。
在他身邊,旁人總以爲是榮華富貴,金玉滿堂,或是養尊處優安富尊榮。可實際上,但凡走到他身邊的人,伴隨的常常是數不盡的危險,還有見不完的兇案詭案......
蕭清朗心裡第一次生出了倉皇,有些無措又有些痛意。他坐在牀邊呆呆看着許楚,安靜如畫,寂寥無垠,就好似這般就能天荒地老一般。
漸漸的,他的目光就沉如微雪,似是下定決心一般嘆息一聲。
既然前路渺茫,那就好好護着她就是了。左右,依着她的性子,無論是追查許仵作之事,還是繼續行女子驗屍之道,總歸是極難的事兒,在自己身邊,好歹能震懾一些魑魅魍魎。
拿定了主意,他一雙沉寂銳利的眸子就莫名柔和起來,看向許楚時候更是帶了點點無奈跟/寵/溺。只是看到許楚不安的顫抖時候,他難免心中鈍痛,然後下意識的彎腰靠近許楚耳邊,小聲喚道:“小楚,別怕!”
許楚再醒來時候,已經是兩日之後,而這兩日之間除了前去跟黃縣令商討案情,餘下的時間,蕭清朗都會守在她身邊。無論是喂藥還是喂水,都未曾假借旁人之手。
等到回過神來,許楚才赫然坐起,不顧身上酸澀起身遇到出門。
“怎麼了?”蕭清朗剛剛寫完加急摺子讓暗衛暗中送走,剛進門就見到許楚面色愴然急切模樣。他不知所以,急忙上前扶住。
卻不想許楚直接掐住他的臂膀,問道:“那些孩子呢?”
蕭清朗一愣,眼中晦暗不已,見許楚目帶焦急,急忙安慰道:“已經讓縣衙仵作勘驗了,如今讓各家認了屍體回去下葬。因着事關重大,慘絕人寰,所以官府給何家村每家都追送了埋葬費用。”
許楚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那可結案了?”
“結了,匪徒全數落網,判爲斬立決。另外,魏延追查的跟求藥匪徒接頭的人也已經逮捕歸案,此事我着令刑部侍郎親自來查,無比要將此案查個清楚明白。”他頓了頓,復又說道,“只是,小楚,你該猜得到此案跟之前幾宗案子一樣,背後另有乾坤,只怕一時之間難以將真正的幕後黑手連根拔出。”
就像現在,無論他們如何審問,都只是從宋蕊娘口中得出一個容朗的名號。而那名號,定然是假的。當初他派人傳信入京,費盡人力物力大海撈針一般在戶部暗查有關容字的官宦名字,最後卻並未得到有用的結果。
這些話,縱然蕭清朗不說,許楚也是明白的。她只是一時難以接受那些人的非人程度罷了,甚至遷怒了自己的驗屍手段。
冷靜下來之後,她才抿着嘴無力的垂下手。可也就是一瞬間,她越發決定要將此事追查到底,除了爲了爹爹,更爲了那些枉死的孩子。
幾人離村之時,特意選在了黃縣令等人回縣衙後的第二日清早。一般時候,冬日農家人們起來的晚,他們離開自然不會驚動任何人。
可還沒等幾人的馬車離開村子,就見村口處烏泱泱的一羣村民老少堵着。除去里正之外,還有剛剛救回的那幾個病怏怏瘦骨嶙峋的青年。
經歷過一次騷動的魏廣等人嚴陣以待,唯恐那些村民起了歹心。然而就在他們停步不前,蕭清朗打開車簾詢問時候,就見爲首的里正帶了老少鄉親在村口跪地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