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也就是說章氏並沒有驕奢淫逸,反倒是依舊保持着在農家時候做活的習慣。她愛潔,不喜享受跟奢華,排斥於富貴以及於富貴所給的華麗生活。
至此,許楚對章氏的形象脾性也越發清晰起來。
一行人行至案發的廂房之地,此時案發的房間還在封閉着,門外雖沒有人看守,但四下卻貼着官府特有的封條。看樣子,並沒有遭到任何破壞。
“幾位官爺,這就是夫人出事的地方了。之前黃大人下令不許任何人進出,加上老爺心情不好,倒沒人敢來找忌諱。”
一路走來,於管家也偷偷打量那兩位臉生的主,卻發現那二位氣度不俗,且在一衆衙役捕快中極爲顯眼,宛若鶴立雞羣。自然的,他對待應付起來就越發誠惶誠恐了。
“如此甚好,還勞煩管家稍後通知於家上下在院外集合,我們有些話要詢問。”
於管家見這二位也算好說話,並沒有刁難的意思,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連連應聲。
待到於管家退下,衙役把守門口之後,許楚跟蕭清朗才踏步入了廂房之內。這裡雖是廂房,但卻也是五臟俱全,廳堂跟內室還隔着一道門窗。只是因着常年禮佛燒香,屋裡散發着濃郁的檀香味道。
蕭清朗跟許楚環視左右,並沒發現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再有魏廣跟捕快搜索之後,確認並沒有暗道跟暗門之類的東西。這般,二人才開始打量查探起現場跡象來。
廳堂算不得寬敞,八仙桌跟茶几分別擺在房間中央跟靠窗之處。而茶几向左兩步之處,則是花瓶摔碎也是章氏屍體所在的地方。
眼下,除去章氏身上的碎片被官府保存,餘下的則還四分五裂的在廳堂各處。
許楚先到茶几之處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而後又推開窗子略微摸索片刻。而後,才向章氏倒地的地方走去。
官府仵作驗屍之前,多會以白灰將屍體倒地情況畫下,而後記錄在冊。所以現在許楚跟蕭清朗就可以清楚看到痕跡,繼而推測當日案發情形。
“公子可覺得現場奇怪?”許楚先不曾尋找遺留的瓷片等物,而是先蹲下身體以手觸地。片刻之後,擡頭見蕭清朗爲微微挑眉似有頓悟,不由問道。
“小楚既然發現了,又何必問我?”蕭清朗目含無奈道,“於家雖爲商賈人家,但卻並不能算得上有什麼身後家底。所以家中鋪設所用的多位本地硬木,若章氏真是在此處被開水澆灌了傷口,那且不說水從何處來的,就只說這地板都絕不會如此乾爽。”
“況且,她生前胸前重傷,那必有出血。可眼下地板縫隙之中卻空空如也,絲毫沒有乾涸的暗紅跡象。”
隨着話音落下,倆人同時將目光投向了內室。若章氏當日依舊是閉門未出,那案發之初除了廳堂之外,就剩內室了。
倆人毫不遲疑,起身往內室而去。
相較於廳堂還稍稍明亮,跟冷意,內室的裝飾佈置格外讓人覺得壓抑,卻也更加溫暖。
厚重的窗簾垂下,縱然是大白天的屋裡也暗沉至極。再向前靠牆之處,是拔步牀,其上只簡單的放置着一層被褥跟枕頭。牀尾三步的地方,是佛龕神像,看得出事之後於家人的確沒有人來過,桌椅跟佛龕之上早已蒙上一層薄灰,明顯多日沒人前來打掃了。
許楚掃了一眼屋子裡的擺設,入眼先是早已熄滅的炭火,火盆一側還有個空簍,應該是裝銀炭所用的。而靠近炭火火盆的地方,有一方小桌,還有三盞茶杯。
她上前幾步伸手將茶盞取過,卻見裡面還有未乾涸的茶水。只可惜似是被人匆匆清理過,看不到原本該有的茶葉。
“是松陽銀猴茶,湯色嫩綠,香味持久不散。此茶是江浙特產,並不被世人熟知。”蕭清朗手臂掠過許楚身前,結果那三隻茶盞,而後小心將其中並不多的茶湯聚集到一隻盞中。片刻之後,卻見那白瓷盞底已然匯聚出一小波湯水,色澤再白瓷的襯托之下越發明顯。
聽聞此言,許楚的眉頭倒是微微舒展開來。
顯示有江浙一帶口中含銅錢的風俗,而後又有江浙特產的茶葉,天下間絕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江浙......到底兇手跟江浙有何關係,又怎麼能輕易行事。雖說正院並沒有下人伺候,可想要繞過於家前院直奔此處,也並非容易之事。
得了新的發現,許楚也不敢太過興奮,細細將線索記錄在冊,而後纔再次查探起別的地方。
內室並不算大,再向前就見梳妝檯上一應物件整齊擺列。木梳玉石耳墜也整齊放在香木妝匣裡,還有荷包繡品依次放好。就如同特意收拾了一番似的,再看佛龕左右,香燭也放置的極爲妥當。
乍一看,還真沒什麼可疑之處。可他們二人卻都清楚,這房間之內缺了一樣東西,且是此案極爲關鍵的物件。
心中存疑,倆人卻並未糾纏太久。
旋即,她跟蕭清朗將視線看向那張拔步牀。待到瞧清楚被疊的還算整齊的被褥之下,那凌亂的單子跟發皺的綢緞炕被時候,倆人都微微皺起眉頭。
章氏出事之時明明是大白天的,可牀榻之上的牀單爲何會有那麼多褶皺?
“靠牆處的被子......”蕭清朗上前兩步將那摺疊的整齊的被子拽開,瞬間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味混合着血腥味散開。而那乳白色窗幔之上也隱隱有些斑駁黴跡。
許楚神色一變,從袖中取出白帕,猛地欺身向前將手探入靠牆的牀縫之中。片刻之後取出,卻見那方潔白無暇的白帕之上,赫然出現一些乾涸的鐵鏽斑駁的髒污。
“是血跡還有......泥屑。”蕭清朗慢慢捻動那小塊泥土,“腐葉土、泥炭土和粗沙混合,是養海棠花所用的。”
言及此處,許楚已經彎腰掀開了自牀榻之上垂下的牀單查看起來,果然見靠牆之處有一攤烏黑的泥土。
“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想到可能會出現的真相,許楚不僅有些背後發涼。難道是她錯了?可到底是什麼仇恨,竟然能比性命還重要?
要真是她擦測的那般,那到底又是爲什麼呢?
一時之間,她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
蕭清朗見許楚手中的帕子格外熟悉,而她的神情也未在有什麼尷尬跟躲閃,心中越發舒坦。剛剛肅穆沉寂的面容中,也露出幾分歡喜跟輕鬆。
可等瞧見牀下的污濁,再見許楚因手上的帕子臉色煞白,他的神色不由也是一冷。
若章氏是被人殺死在牀榻之上,那還有誰能悄無聲息的將被褥疊好,並且好不慌亂的處理好一切?還有,那茶盞中的茶葉又去了何處?既然素日裡會飲茶,那屋裡爲何只見茶盞卻不見茶葉?
再有,兇手是否早有預謀,並非是從廚房要的開水,而本就是在內室炭火之上燒了滾燙的熱水?
能煮茶沖茶的水,必然也能將傷口燙傷,繼而使得皮肉內卷毫無血蔭。
“被移除屋子的花盆,還有......小翠......”許楚眸色沉沉,抿嘴說道。“可她有什麼動機?”
推案斷案,除了人的供述之外,還需動機、證據。可現在,一切都只是她們的推測,並沒有明確的證據。就連動機,也只是猜測與八年前章氏墮胎之事有關,可若真如此,又與小翠有何干系?
臨近午時的時候,倆人勘察完廂房,將彼此懷疑各自記下。正打算派人去尋於管家,就見他已經徑自前來求見,說是將府上的諸人都集合起來了。
除去當時有不在場證據的人,還有後院幾位極爲風光的姨娘,許楚直接就讓餘下的人散了。果然,如今她們只餘下小翠、管家還有六位妖妖嬈嬈各有春秋的姨娘。
說實在的,在沒見之前,許楚還真沒想到於富貴居然在家裡有六房妾室。當然,他在勾欄院之中豢養的粉頭是不算的。如今見了,她纔不由咋舌,當真好豔福,然而卻不知是否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這幾位瞧着都垂頭抹淚,神情悲切,也有兩個面色蒼白不言不語卻淚痕猶在的。若是不知於家內情的人見到,怕是多會感慨於富貴還福氣,當真是妻妾和樂,正房死後妾室竟會如此悲傷。
然而許楚跟蕭清朗早已將於家上下的卷宗研究了個底朝天,現在見到一羣鶯鶯燕燕裝模做樣的,只會覺得這些人戲多罷了。
“各位既然都爲夫人而傷,相比也想讓官府早日破案以求安慰她在天之靈。如此,我也就直言直問了,若有得罪,還請各位莫要見怪。”許楚壓下心中不耐,而後開門見山道,“諸位平日裡跟你家夫人可有過交集?或是覺得正院有過異常?”
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尤其是一男多女的富人後院。爲了地位跟奢華的生活,一羣無所事事的女人爭/寵/陷害,自然也會是常態。
更何況於家還未有子嗣,鹿死誰手還說不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