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陣威武聲響起,左右衙役將手中的殺威棒重重敲地,使得公堂之上自帶一股公正肅然氣氛。
大堂之上,黃縣令端坐在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那神情姿態還真有那麼幾分青天大老爺的架勢兒。而衙門二道門之外,則是熙熙攘攘跟着來聽審湊熱鬧的百姓,爲的可不就是傳的人盡皆知的章氏一案?
“哎,我聽說章氏真是被兇殺的。”
“可不,我也聽說了,不過倒也奇怪,你說好幾個仵作驗看可都是意外,怎得突然成了兇殺。”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兒頭晌午時候,我可是親眼看到於大老闆被衙差押回來的。不過你們想想啊,於大老闆花名在外,誰不知道他喜歡逛青樓,那一個個的花魁跟姑娘的往家裡帶,想必早就看家裡的黃臉婆不順眼了。”
隨着外面的議論聲跟猜測聲越發高漲起來,只聽得衙內“啪”的一聲,驚堂木響起。接着,就見黃縣令一聲呵斥:“堂下何人。”
“草民於富貴。”
“大膽於富貴,你殺害發妻章氏,你可知罪!”黃縣令一拍驚堂木,緊緊皺眉面容嚴肅叱問道。
“草民不知所犯何罪。”經歷了最初的慌張,於富貴也稍稍顯了些平靜。在入衙門的瞬間,他就想了無數種可能,也想到各種應付的法子。最多,就是死撐着,他相信只要錦銀坊還在,只要那人不想暴露身份,他就絕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入獄。
“你還敢狡辯,晌午之前你可是親口承認殺害章氏,有衙門李捕頭可以作證。老實交代,你是如何殺害章氏,又是如何僞造其死因,繼而反口誣告章秀才敲詐的!”黃縣令一連發問,恨不能一口氣給於富貴定案。今兒錦銀坊着火的事兒還沒查出來,他心氣不順,也就跟前這一宗破案的事兒還算是能讓人高興的消息。
“當時草民醉意朦朧,根本什麼都不清楚。”於富貴眼神閃過異色,“當時李捕頭帶了兩個生人前去,還意欲刑訊逼供於草民,草民慌亂之下只能認罪......還請大人做主。草民夫人身上的傷明明是死後產生的,這事兒多少仵作都可以作證,大人怎能任由人挑撥推翻數份驗屍單?”
蕭清朗在屏風之後皺眉,有些不贊同的看着上首發威的黃縣令。倒是許楚咋舌稱奇道:“沒想到看似糊里糊塗的黃縣令,還有如此威風的時候。”頓了頓,她又將視線看向底下跪着的於富貴,蹙眉自言自語道,“雖然細節都對的上,可是......爲何小翠出來之後,未曾看到於富貴的身影,還有那參雜了鬼參的茶葉又如何解釋?可是要不是他,爲何銅壺在他手上,他手上爲何又有符合證物痕跡的傷口跟燙傷?”
“我已經派人去江浙查問,而鬼參的來歷也在追查中。只可惜黃大山雖不算昏官,卻少了定性,根本不願多等一日。”這也是爲何他突然對黃大山不悅的緣由,那會許楚跟黃大山搭話,明明說了疑點,奈何黃大山一心急於破案或者說掙臉面,根本就是下意識的忽略那些疑點。
正說着呢,就見黃縣令派了師爺過來,簡單說了下情況,想請許楚前去作證。
驗屍後確定章氏是他殺之人是許楚,此時要上堂解釋驗屍結果的,自然也不可能由旁人代替。
許楚上堂之後,先給黃縣令行禮,而後淡淡的掃了一眼跪着死不認罪的於富貴,目光沉沉道:“章氏致命傷在心口處,表面看皮肉無血蔭,無異常,然而解剖之後可清晰看到其靠近心口處的血蔭跟致命傷痕跡。”
“且其身前與人爭執並有過摔倒,手腕處也有多出皮下出血情況。若我猜的沒錯,當時於老闆是於尊夫人面對面發生了推搡,而後還將花瓶打碎......”
於富貴臉色變了變,僵持道:“那又如何?”
許楚似笑非笑,而後擡頭拱手對黃縣令道:“大人,請讓人將他藏於袖中的左手掰開!”
衙門之內的捕快衙役是何人,甭管哪個都比養尊處優了多年的於富貴強。至於黃縣令就更不會拒絕了,他巴不得許楚當堂破案呢,左右名聲跟功勞都是本縣衙門之人的。
當即,他對着一側爲首的李捕頭示意。李捕頭得了准許,直接大步上前手上用力將於富貴的左右拽出。雖然是電光火石之間,且於富貴極力掙扎,卻並不妨礙衆人看清他虎口處一片擦了濃厚香油的燙傷。而手心中,更是有一道貫穿左右的血口子。
“呵呵,你說自己是被誣陷的,大概也是未必吧。”說着,她轉頭看向黃縣令說道,“大人可記得卷宗中第一份驗屍單所記,章氏胸口等處有尖銳的瓷片,且傷口極深,疑似摔倒直插而入的。也就是說,換做人爲,那下手之人則是需要極大的力道。”
“而那枚貫入章氏心口致她死亡的瓷片一端,卻還有一道血跡,我想那該是你動手時候留下的吧。”許楚眯眼,淡淡道,“你也莫要否認,是與不是隻管取了證物與你手上的傷口比對便知。再有你虎口處的燙傷,我想是在提燒在火爐之上的銅壺之時所留吧。”
眼看於富貴臉色越來越難看,神情也多有躲避跟憤恨,許楚就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了。
“那又如何,當時我見到秋娘倒地,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下意識的就想將她胸口的瓷片拔出來。只可惜當時我吃多了酒人有些昏沉,沒有力氣罷了!”於富貴面容崩緊,冷冷反駁,恨聲道,“我知道你們定時問了小翠那蹄子。她平日裡看着老實,但卻早就跟張家婆子家的賴頭兒子有了首尾勾結,那賴頭讓我教訓過趕去了莊子上,她定是心生不滿才誣陷我的。”
許楚冷冷一笑,“莫要避重就輕,你只說了那處傷口,可手上燙傷又如何說?而你可否解釋一番,當日你爲何藏匿銅壺?”
之前去查看廂房時候,她就奇怪,若茶葉被小翠拿走。那燒水所用的器具又去了何處?當時小翠身爲章氏的貼身婢女,事發後定然被許多人盯着,衆目睽睽之下小小的茶葉她尚且不敢堂而皇之的帶出房間,更何況是將一個難以隱藏的銅壺挾帶出門。
就算她可以移動花盆,但是那種着海棠花的花盆也不夠藏的下一個水壺的啊。
“當時我喝多了酒,什麼都記不清了,至於那銅壺定是賊人丟到我屋裡的,又或者是你們想要栽贓陷害早就將銅壺藏在我屋裡。而我手上的燙傷是燒火時候燙傷的,這有什麼奇怪的。”於富貴臉色一變再變,卻依舊想矇混過關,他相信但凡能拖延一日,那人得了消息就會早做安排救他出去。
許楚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於老闆確定自己是燒火之時燙傷的?”
要不是蕭清朗安排的暗衛不易暴露,她真恨不得直接讓暗衛作證,將證言甩到他臉上。
“大人,還請將銅壺跟銅板取出。”
黃縣令愣了一下,雖然有些摸不到頭腦,可還是依言讓人將兩件證物送到許楚跟前。而許楚則緩緩開口從頭說道:“之前的仵作驗屍時候,曾在章氏口中發現一枚有了變化的銅板。”說着,她將銅板遞到了於富貴跟前,“我想於老闆該不會不熟悉這枚銅板之上的東西吧,是金銀首飾鋪子鍍金所用的水銀所致。”
而後,她將銅板放下,又去了那銅壺遞過去,“而銅壺手把之上,也有水銀痕跡。除此之外,銅壺靠近壺嘴之處還有一層人體組織,簡單點來說就是燙下來一層肉皮......”
這時候,剛剛還義正言辭的黃縣令不由想起了許楚驗屍時候的場景,那一塊塊的人肉......再配上於富貴詭異的燙傷,還有許楚舉過來的銅壺之上裹着一層發黑發硬的東西......真是怎麼看怎麼噁心,噁心的他義正言辭的臉色都刷白起來。
門外的老百姓聽到說那肉皮都燙熟了,自然也有噁心的,甚至有婦人都直接乾嘔起來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許楚卻並不管這些,她直直盯着於富貴繼續說道:“你曾是金銀匠人,饒是成了老闆依舊免不了接觸水銀這種普通人接觸不到的貴重東西。而且要是我說的沒錯,你的那處燙傷應該是沒有皮肉的......”
她的話音落下,就見李捕頭手疾眼快的攥住了於富貴的左手,仔細打量過後,那片燙傷之下果然沒了皮肉。
“......”於富貴面上閃過猙獰,咬牙不言。
倒是許楚冷笑,低聲道:“你可知爲何大人半個多時辰以後纔開堂審案嗎?因爲錦銀坊着火......錦銀坊這般富貴之地,火燭看管如何你心裡清楚,爲何會突然着火?難不成你還指望着那位搭救你,那位既然敢用你,就有足夠的能力捨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