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兒斂了斂神,“不認識。我今天是來溫家喝滿月酒的,那裡人多,便想着出來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這裡。老人家,你是?”
宋老頭一聽她是溫家的客人,心情就有了變化。
剛纔一定是他老眼昏花,看錯了。
想着,他露出了笑容,“原來是溫家的客人,可是不識得回去的路了?要不,我領着你回去吧?”
冬兒點了點頭,“好的,不過,我在村裡轉久了,不知道能不能到你這裡討碗水喝?”
宋老頭二話不說,立刻點頭,“行行行!姑娘,請吧。我這就進去給你燒水喝。”
宋老頭聽到她說自己是溫家的客人,便打消了所有的疑慮。
沒有任何的防備心的將她請了進去。
冬兒朝他點了點頭,“老人家,謝謝你。”
宋老頭擺擺手,道:“姑娘,請吧。不用客氣,既然你是溫家的客人,那也就是我的客人。”
冬兒跟着他進去,聽着他剛纔的話,自然是聽懂什麼意思。不過,她還是假裝好奇的問:“老人家,你剛剛這話的意思是?這溫家的客人怎麼是你的客人了?”
宋老頭笑眯眯的道:“宋暖是我的孫女。雖然她跟我已經斷了關係,但是……”
說着,宋老頭頓了頓,接着又道:“這事也不能怪她,都怪我自己以前做事太過分了。怪我,都怪我!再說了,現在我也沒有臉面去她那裡。姑娘,請吧,你先在這裡坐一下,我去廚房給你燒水。”
宋老頭把冬兒安排在堂屋裡,自己就着急急的去廚房燒水了。
這個時候,他壓根就沒想到他去廚房燒水,有這時間,冬兒都已經回到【正陽居】了。
冬兒四下看了看,看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堂屋,眸中掠過絲絲恨意。
這個地方,她太熟悉了。
如今,也太陌生了。
她知道宋老頭到廚房燒水,一時半刻不會來這裡,便起身往外走,假裝不經意的經過宋老大夫婦的房門口。
房門是關着的,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冬兒皺了皺眉頭,這人已經走了,開始口口聲聲說要回村裡,可人怎麼沒有回來?
這是上哪去了?
冬兒站在院子裡,目光從每一個房門口掃過,最後看到了院子裡那竹竿上晾着的衣服。
只有宋老頭的衣服,並沒有送老大夫婦的。
這時,冬兒終於相信宋老大夫婦沒有回來,只是她卻更擔心了,人沒有回來,那是上哪裡去了?
她現在擔心的不是他們夫婦的安危,而且擔心他們落入旁人的手中,將她給拽了出來,引起別人的懷疑。
冬兒正在出神中,宋老頭端着一碗水走了過來,“姑娘,進屋喝水吧。”
冬兒點了點頭,目光從院子裡收了回來。
她故意問:“老人家,我瞧着你的院子裡的房間有這麼多,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裡住呢?”
提起這事,宋老頭臉色一僵。
他長嘆了一口氣,“姑娘,我家裡的事情,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姑娘進屋喝水吧。本來我家裡和和美美的,子孫滿堂,只是我這個人做了太多的錯事,生生的把一個好端端的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宋老頭時常後悔,看着這院子,再想着以前,再看着現在的光景,他心裡是難過的。
人老了,誰不盼着兒孫滿堂?
他以前,總想着家裡有個宋文禮,他在書院裡學習,將來一定能夠考個功名,光宗耀祖,所以他一門心思的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大房那邊。
這樣一來,不僅忽略了二房這邊,也苛待了二房的幾個孩子。最後,惹出了這些事端,得到了這樣的報應。
冬兒跟着他進屋。
她剛坐下,宋老頭立刻把那碗熱水放在她面前,“姑娘,喝水吧。不知道姑娘是溫家那邊哪裡的親戚?我沒見過姑娘,只覺眼生,又有種熟悉的感覺。”
冬兒應道:“我是楊家的大夫,承蒙溫公子看得起,發了帖子讓我過來喝杯酒。”
宋老頭轉念一想,似乎聽人說過,楊家那邊的醫館有一個女大夫,醫術跟宋暖不相上下,這個大夫似乎叫冬兒。
宋老頭問道:“可是冬兒姑娘?”
冬兒點了點頭,“是的,老人家,你還聽過我的名字?”
宋老頭點點頭,“聽聞冬兒姑娘醫術高超,在我們村裡經常聽到有人說起冬兒姑娘。大夥都說冬兒姑娘有一顆菩薩心腸,在縣裡義診,幫助了不少人。冬兒姑娘,你可真是大好人。姑娘你先坐着,我去去就來。”
宋老頭知道她是冬兒,更加熱情的起來。
他起身連忙去雜物間,從那裡取了一大袋的柿子過來。
這是他從山上摘來的野柿子,在他們這裡叫做雞心柿,裡面沒有籽。剛摘回來時,硬的,還有澀味,不能吃。
一般都是把它放在谷裡面,放個五六天。等它軟了,那澀味就是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甜,蜜一樣的甜。
宋老頭上山摘了很多野柿子回來,送了一些給村裡的小孩子,也送了一些到【正陽居】那邊去。
家裡留的這些是後面摘的,算算日子,也就這兩天才能吃。
冬兒看着他提了一袋子的柿子過來,看着那裡面黃橙橙的柿子,目光變得有些迷離,悠遠。
她記得以前,宋老頭也喜歡到山上去摘野柿子。
那時候摘的野柿子,全部都進了他們兄妹三人的肚子裡。宋暖他們三個也只能望着,連皮都不給他們吃。
冬兒擡頭看向宋老頭。
宋老頭笑眯眯的看着她,一臉殷切的道:“姑娘,如果不嫌棄的話,把這袋柿子帶回去吧。這柿子別看它長得小,樣子也不好看。它可甜了,姑娘要不試一下?”
冬兒看着宋老頭的樣子,心裡有些觸動。
她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小柿子,剝了皮,咬上一口,滿口的甜汁,還有那軟軟糯糯的柿子肉,很甜。
真的很甜。
冬兒吃了一個,再吃一個,接着吃了好幾個才停下來。那股甜味從她嘴裡溢開,慢慢的卻變得苦澀起來。
冬兒不再吃了,抽出手絹拭了拭嘴角。她擡頭看向宋老頭,問:“老人家,你剛纔說你是宋暖的祖父?”
宋老頭點了點頭,面露愧疚的道:“說是,也不是。她自小在我宋家長大,但實際上她卻不是我宋家的骨肉。這事我也是去年才得知的,以前我家老二把她從外面帶回來,我並不知道,她不是我宋家的骨肉。”
“我在楊家的時候,從聽人說起宋暖一些事情。他們說宋暖以前在宋家受盡了苛刻,沒過一天好日子,老人家這事可是真的?”
冬兒故意問。
目光緊緊的看着宋老頭。
宋老頭聽着,一臉愧疚的點了點頭,“是真的,這事都怪我,是我沒做好,是我太過分了。”
他一臉愧疚的樣子,冬兒看在眼裡卻是格外的刺眼。
宋老頭竟然對宋暖感到愧疚。
“聽人說起宋家的時候,似乎還提及宋家除了宋暖和宋玲,你還有一個孫女。以前曾經嫁到了楊府那邊,後來出了一些事情,不知道她現在?”
冬兒故意這麼問,也就是想要看看宋老頭是什麼樣的反應。
提起宋暖,他是愧疚的。
那麼,提起宋巧,他是怎樣的?
宋老頭聽她提及了宋巧,臉色立刻就黑了下來,他擺擺手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提及宋巧,他就胸口痛。
這是被氣的。
這個家落到這個地步,宋巧是最大的原因之一。
這些日子,宋老頭除了自責,便是恨宋巧了。
冬兒見狀,就更想知道一些事情了,連忙又問:“老人家,爲什麼不能問呢?我在楊府的時候,還覺得好奇,開始聽說,她頂替了宋暖的身世,認了楊老爺子,然後又嫁給了楊二公子,可後來怎麼會?”
宋老頭擡頭看着她,生生的打斷了她的問題,“姑娘,我求你了,別再提她了。也正是因爲這個愛慕虛榮的孫女,這才把我宋家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們宋家變成這個樣子,很大的原因都是因爲她。姑娘還是別問了,這事情我也沒法跟你說。既然她現在人也去了,往事也過了,不提也罷。”
宋老頭皺眉,不停的擺手。
還搖了搖頭,一臉提了都晦氣的樣子。
冬兒點了點頭,面帶歉意的道:“老人家,真是不好意思提及了你的傷心事。”
宋老頭搖搖頭,“沒事,都已經過去了。”
“老人家,你是不是很討厭那個孫女?可是恨她,恨她不認宋家,還去認養老爺子做外祖父?”
宋老頭越是一副不願提的樣子。
冬兒就越是揪着問。
她一臉坦然的看着他,滿目求知慾。
宋老頭沒想到,她還提着這事不放,不禁有些不悅了。
他看向冬兒,“姑娘,這是我家的家事,我不想說行不行?姑娘,不是口渴嗎?趕緊喝水吧,那邊宴席應該也快開始了。”
宋老頭直接下逐客令。
冬兒看着他的表情,聽着他的語氣,便已知道宋老頭有多恨宋巧。
這時,她剛剛吃進嘴裡的野柿子,殘留在嘴裡的那股甜味,似乎瞬間變得更加苦澀了。
冬兒點了點頭。
她端起碗裝着要喝水的樣子,眼角餘光發現宋老頭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立刻取出袖中的銀針包,抽出抹了藥水的銀針,直接往宋老頭的手臂上刺去。
宋老頭的手臂上似乎被螞蟻咬了一下,一時,他也沒會意過來。
家裡有螞蟻,常被咬一口。
他沒有往別處想。
可纔剛過去一會,他就覺得眼前的東西都在旋轉,有些頭重腳輕,站都快站不穩了。
他扶着桌子坐了下來,卻不小心坐空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喲……
宋老頭叫了一聲。
冬兒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宋老頭以爲自己不小心,擡頭看着冬兒,有些尷尬的道:“姑娘,讓你見笑了。老漢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一回事,頭有些發暈。”
“你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知道。剛纔,我給了你一針,那針上面抹了麻沸湯。”
聞言,宋老頭驚訝的看着她,“冬兒姑娘,你這是?”
冬兒蹲下身子,目光冷冽的看着他,“宋老頭,你只知我是冬兒,你可知道我其實是誰?”
說着,她朝堂屋裡掃看一圈。
“這個地方我熟悉着呢,我自小就在這裡長大。”她指了指桌上的野柿子,“你年年都喜歡上山摘野柿子,可卻從未讓宋暖他們三人吃上一口。你的心可真偏啊。現在瞧着他們日子好了,你的心又往那邊偏了?”
宋老頭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