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黑夜空如潑墨,肆意宣張如鬼魅。偌大的沈府,樹影斑駁在陰風中搖曳,好似張牙舞爪的鬼影。滿府掛着悽白縞素隨風飄飛,屋子裡昏暗的燭火忽明忽暗,紙窗上剪影詭異萬分。只聽吱呀呀的聲音,好似磨刀聲,啪的一聲,靈堂的兩扇門齊然打開,那橫放着的一口森然的棺材就直直出現在人眼前,莫不令人汗毛倒豎。</p>
突然一陣淒厲吵鬧的聲音響起,一羣穿着白色喪服的人押着一個髮絲凌亂的女子,邊走還罵罵咧咧。</p>
“沈清澄,都是你這個災星,掃把星帶來的禍患,就該讓你下地獄去贖罪。”說這惡毒話語的人不過是個十三歲少年,面容精緻俊俏,但那惡毒的表情卻令人膽寒。</p>
被押着的女子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盛着滿滿的錯愕和痛苦。她雙肩被蠻橫粗暴的家丁綁着,胳膊脫臼骨頭錯位的疼痛,令她整張臉慘白。她面容只算得上清秀,甚至還有些普通,唯有右眼下方一顆紅色硃砂痣平添一絲韻意。</p>
“清諾,我是你的姐姐,你真要如此對我?”沈清澄眸子裡幾分哀怨,幾分心傷。她是不受寵的庶女,其他人可隨意凌辱她,可沈清諾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爲何要聽信他人讒言也污衊欺辱她?</p>
“本少爺怎麼會有你這種掃把星姐姐?惹得本少爺一身晦氣,快把她押到靈堂。”沈清諾雖年少,但心性卻是極爲狠毒和堅定,連語氣中都帶有一絲威壓。</p>
沈清澄垂眸,苦澀一笑,饒是她不在意他人污衊和陷害,也不得不爲親弟的厭惡和辱罵傷心難言。</p>
“二少爺,您不能這樣對小姐,小姐是您的親姐姐,您這般實爲不妥。”隨後跌跌撞撞趕來的是沈清澄唯一的丫鬟,秋月。</p>
“本少爺做事,還用得着你這丫鬟來教,滾。”沈清諾一腳將秋月踹倒在地,小小年紀顯露出的狠毒和那些羞辱沈清澄的人如出一轍。</p>
沈清澄心寒又懊悔,不知何時曾經天真可愛叫着她姐姐的弟弟,變得如此傲慢狠毒?是她做姐姐的失職,沒有保護好他。</p>
被押到靈堂門口,剛一打開門,撲面跌倒在她身上的就是那臉若紙白,兩頰詭異紅暈,嘴角嗜血,似笑非笑,一身藍色的紙人。那紙人比沈清澄還要高大,猝不及防將她壓倒在地。那紙人好似面對面看着她,沈清澄整個心臟劇烈跳動,嚇得不輕。</p>
一旁的沈清諾,指着她,肆意大笑,滿是羞辱,“膽小鬼,你這幅狼狽樣真是好笑。你和這紙人倒是很相配,等你死了,本少爺給你多燒幾個童男紙人。”</p>
沈清澄斂下心中慍怒,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只能忍着。自己爬起身子來,將身上的紙人推開。不刻便劇烈咳嗽起來,臉漲的通紅,身子搖搖欲墜。</p>
“少爺,你就放過小姐吧,小姐重病纏身,身子虛弱,你這樣會要了小姐的命啊。”秋月懇求,實在看不下去自家小姐受罪。</p>
“哼,晦氣。”沈清諾頗感不悅,離得沈清澄遠遠的,生怕她身上晦氣傳到他身上。</p>
他們這般折騰,自然驚動了府中人。一時之間府內燈火通明。沈家家主,也是當朝丞相,沈修文,神色凝重不悅,身後跟着一衆家眷,步步逼近。</p>
府內家眷,大夫人李氏攜着嫡女沈若雲趾高氣揚,一副看好戲的姿態。而後便是二夫人秦氏和庶妹沈從雨以及兄長沈從筠,一臉不耐。還有一身形瘦弱婦人,看向清澄,滿臉責備,便是沈清澄和沈清諾的親母,沈府的三夫人林氏。</p>
“諾兒,你在做什麼?”沈修文語氣冷硬,自是端着朝堂上的氣勢,令衆人心驚膽戰,但他從始至終都未看向沈清澄,彷彿她根本不存在。</p>
“回稟父親,諾兒半夜拉着這掃把星來是給祖母陪葬。夜裡諾兒夢到祖母滿臉哀傷,說她在底下一人孤寂,還缺個童女侍奉。諾兒爲表孝心,就將這掃把星帶到祖母靈堂,準備將她同那紙人燒了,給祖母陪葬。”沈清諾說的一板一眼,頗爲自豪,還等着父親表揚呢,說完還衝着嫡姐沈若雲會心一笑。</p>
沈清澄一聽這親弟說的這般惡毒話,兩眼發昏,心血直涌。到底是他年幼不念親情,罔顧性命,還是他本就這般殘忍惡毒?</p>
“混賬,怎可這般胡鬧。你祖母若缺童男童女,自有紙人燒,何要她這災星?燒死她,豈非讓人非議?”沈修文,當朝宰相,聲名顯赫,向來看重門風,做事依理,最在意他人的眼光和評論。他怒罵沈清諾,並不是爲了沈清澄,而是擔憂因爲沈清澄這災星一事,惹得他人說他堂堂丞相,肚量何其小容不下一個庶女,非要弄出陪葬一事來借刀殺人。</p>
沈清澄是災星一事,衆人皆知。的確因她的出生給沈府帶來接連不斷的禍患,衆人唯恐避之不及,全府上下對她厭惡也是事實。他的確很想讓這個災星庶女消失,但他也絕不會蠢到親手殺了她,這隻會令他沈府被天下人非議,他身爲宰相,如何以理服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