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鈺想來已是氣急,一句一句仿若驚雷一般,震耳欲聾。
秋姨娘卻已然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沈怡溪丟開攥着秋姨娘的手,捂着自己臉,想也不想的回吼道,“我是整日裡怨天尤人,誰讓我不甘心呢!憑什麼大家都是爹爹的女兒,我就一定得低別人一等,就一定要像條狗一樣跟在別人後頭!不就是因爲我是姨娘生的麼!她當初爲什麼要將我生出來,若是早就註定這一切,我寧願她生我下來的時候直接就將我給掐死!”
秋姨娘聞言再受不住這字字誅心,眼皮子一番,人猛地就暈了過去。
沈琳鈺也被她給氣的渾身發抖,卻因爲秋姨娘暈倒,沒功夫再去和她計較。
沈怡溪整個人卻好似魔怔了一般,赤紅的雙眼中滿滿都是怨毒,“我知道,你們一個個見不得我好,你們處心積慮的想要害我!你們都不喜歡我!”
她說着,猩紅的雙眼落到了一直冷眼旁觀的沈靈溪身上,忽地就指着沈靈溪神經質一般咯咯笑了起來,“我是絕對不會嫁給那個老色鬼的,你,你代我嫁給他!反正他只是要娶一個相府的女兒,你嫁給他就好了!若是你代我嫁給他,昨晚的事情以及你害死四妹妹的事情,我們就一筆勾銷,若不然,我不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
沈靈溪聞言只冷笑了一聲,連搭理都懶得搭理她,若不是她們幾個擋在了靈堂正中間,她早就祭拜完沈悅溪直接離開了。
“你聽見沒有!”沈怡溪見她不說話,上前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恫嚇道,“代我嫁給他,要不然我殺了你!”
“三姐,你做什麼!”剛將秋姨娘送進內堂出來的沈琳鈺臉色陡然一變。
但見沈怡溪空閒的那隻手中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如今正堪堪抵在沈靈溪的喉嚨口,她的速度極快,旁人絲毫來不及反應。
慢了一步的攬月臉色難看,“三小姐,你快放開我家小姐!”
沈怡溪聞若未聞,兩眼死死盯着沈靈溪,邊還將手中的匕首更加大力的往下壓了壓,再次威脅道,“聽見沒有?!”
沈靈溪撩眼看着她,卻是絲毫不見害怕,邊還極輕極淡的哂笑了一聲,“沈怡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難看?”
沈怡溪一窒,隨即氣急敗壞大吼道,“你給我閉嘴!別以爲我真的不敢殺你!”
因着情緒激動,鋒利的刀刃劃破沈靈溪細嫩的肌膚,霎時,一行殷紅的血液順着她修長的頸項潺潺而下。
攬月見狀頓時大驚失色,“小姐!”
沈靈溪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上來,仍舊睞眸睇着沈怡溪,涼涼笑道,“你當然敢殺我,然後你會嫁入平西候府,成爲平西候夫人,自此以後,你便又可以和嫁入齊王府的沈佳溪成爲一家人了,真是可喜可賀。”
沈怡溪的手劇烈一顫,又是一串血珠沁出,“不,我不會嫁給那個老色鬼的,你替我嫁,你替我嫁了我就不殺你!”
她起先神色還有些恍惚,說到最後滿面都是猙獰,卻哪裡還有一絲平日裡的醴光豔色,只是那握着匕首的手雖劇烈顫抖着,卻到底不敢再往前進哪怕一分一釐。
她就是神智再不清楚也知道,沈佳溪是絕對不可能替她嫁給平西候的,沈悅溪又上吊死了,如今剩下的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沈靈溪了。
“你爲什麼會覺得我會同意代你出嫁呢?”沈靈溪眼神寒涼的睨着她,一字一字漫漫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從小是怎麼跟着沈佳溪一道欺負我的了?”
沈怡溪被她看的眸光不自覺瑟縮了一下,“你,你也說我是跟着沈佳溪一道,她是夫人的親生女兒,我若是不跟她一道,她豈不是要轉過來欺負我?”
“所以你就能那般理所當然的欺我辱我?”沈靈溪的眼神宛若平靜的汪洋大海,面上閃着黑幽幽的光,內裡卻深埋着足以摧毀一切的海嘯般的陰沉暴怒,“當着我的面將我的飯食倒在地上逼我趴在地上吃,將我好容易得的一件新衣裳剪成了破布,拿着火摺子燎我的頭髮玩,讓我跪在地上給你當馬騎……我的好三姐,你如此欺負我,折辱我,又憑什麼覺得我會代你出嫁?”
沈怡溪被她這表情駭的不自覺往後踉蹌了兩步,隨後卻又崩潰一般的低吼,“憑什麼,就憑我們同樣姓沈,爲什麼沈佳溪就是金尊玉貴的嫡長小姐!爲什麼你就是高高在上的縣主!而我只是個任人踐踏的庶女!這不公平!不公平!”
“公平?”沈靈溪不退反進,好似完全沒瞧見那雪般湛亮的匕首一般,笑的冷削而嘲諷,“你跟我說公平?”
她指向四周低眉垂眼的婢女,“你問問她們這世界公平嗎?爲什麼你生來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她們卻要低聲下氣的伺候你,任你打罵,任你驅使?”
她又擡手指向高高的院牆外頭,“你再問問外面的那些平民,爲什麼你每天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她們卻不僅連肚子都填不飽,還要賣兒賣女的來伺候你?”
她最後又指向自己,“你最後再問問我,爲什麼我們同爲庶女,你有娘,我卻沒娘,你能跟在沈佳溪後面欺我辱我,我卻只能忍氣吞聲這麼多年?”
“你以爲你比她們聰明,比她們勤勞,還是比她們高貴?不,都不是,只是因爲你姓沈!人在物質上天生就不平等,你只看到沈佳溪和我壓在你頭上,卻沒看到你憑着一個沈姓,也處處壓在別人頭上!多少人生來就爲了一口飯奔波,到死都在餓肚子,要是都糾結公平不公平,那些任由你驅使的小廝婢女早該將你大卸八塊了!”
“人在物質上不平等,在精神上卻是平等的,不會因爲你出身高就高貴,也不會因爲你出身低就下賤,高貴和下賤,都是後天自己選的。你我同爲庶女,爲什麼連娘都沒有的我能憑藉自己的本事掙得一個縣主之位,你卻落得這般的下場,你難道都沒有自己反省反省麼?”
沈怡溪啞然半晌,卻是冷笑一聲,“少說的那麼冠冕堂皇,誰知道你那縣主之位是怎麼掙來的!”
沈靈溪臉上的狂怒一點點沉靜了下來,冷眼看她半晌,眼神憐憫,“沈怡溪,你的眼裡只有怨恨,只有嫉妒,從來看不見一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