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嬤嬤揣着明珠手串,邁着最大的步子往宮門那邊趕去。她知道自己袖子裡揣着的這件東西價值萬金,若非她忍了這麼多年,心中所求遠不只是這些,她眼下就該把許嘉杏叫出來,帶着這手串遠走高飛。
可是憑什麼?她的女兒也是侯爺的女兒,將來要嫁入高門大戶做正室夫人,憑什麼只做一個吃穿不愁的平凡女子。
自古富貴險中求,這一關若是過了,許嘉嵐比不得原先中用了,許嘉彤他們也更不會指望,還能指望誰?
不指望許嘉杏,還能指望誰。珍嬤嬤一路這樣想着,腳下更加快了。
而在這時,高臺上已經進入了第二局試針功。入了第二局的二十位閨秀,已經入座,各自帶來的繡畫已經在她們身側的繡架上掛了起來,待到這一句結束,將一同點評。
而許嘉嵐則被兩個身形高壯的宮女連同一位公公看着,在高臺側面跪着,看着高臺正中的情景。她初時眼中滿是憤恨,對着正中正在查看針線的許家三位姑娘,恨不得噴出火來,她被看着,不可能撲過去,她想罵,可剛一張嘴,就被身後的宮女拽着,重重地甩了一耳光,有顆牙都歪了。
方纔第一局落選的人要從側面的階梯上下去入座,一個一個的縱使落選了,也得到了一小袋賞銀或是一個玉牌、玉鐲什麼的,裝賞賜的繡袋是宮裡的女官織繡的,得了的人都覺得體面,即便是落選也都是笑盈盈的。
她們有的認識許嘉嵐,有的不認識,但方纔看她那張狂勁兒,就知道平日裡是很得勢的。從她身邊走過,少不得有人幸災樂禍、小聲議論,脾性好的,不至於如此,卻是假裝徹底無視她。
許嘉嵐看着這一切,手摳着地,指甲摳斷了都沒有察覺,她的眼中只有恨。她恨的不只是許嘉彤她們,還有這高臺上所有的人……
齊尚宮這時已笑着朗聲道:“這第二局,先考針功,你們每人都拿到了一幅花瓣樣子,每幅三個花瓣,一炷香的時間繡好。誰繡的好,誰在花瓣裡下的針多,就算過了這一關。”
第二局一共兩關,第一關考校針功,第二關考究繡字,是以“錦繡爲章”爲題。
衆人起身應“是”之後,就都連忙專心於自己身旁的繡架了。平日裡諸人對刺繡自然是得心應手的,可是高臺之上,身邊有女官行走,吳王后也時常忘過來,不少人緊張得手抖,絲線幾次都沒能穿過針孔。
手指觸到針線的剎那,許嘉彤就像立刻回了魂兒似的,立刻摒除了雜念,連帶着剛剛整治過許嘉嵐的那點快感也消失殆盡。
她迅速的將三個針穿好不同顏色的繡線,看了花瓣的樣子後,迅速動手。這三個花瓣一片比一片小,若論落針多少,顯然一片比一片難。她將三枚不同粗細的針按照要用到的順序排好,實際上已經想明瞭當中的機竅。
王柔和陸紫冉動作也很快,顯然是事先得到了指點,專門練過的。馬琴歌此時坐在吳王后下手的位置上,一會兒看看她們,一會兒和吳王后說幾句話,吳王后心不在焉地跟她寒暄着。
許嘉彤落針如飛,一會兒功夫第一瓣花已經繡完,顏色從深紅到淺粉,漸漸的變化着。她針腳細密,花瓣平滑而浮現出絲線的光澤。
第二個花瓣是英黃,繡到一半時,其他人也有繡完第一個花瓣的了,她依舊運針如飛,身邊的人卻漸漸慢了下來。
“臣女去看看。”馬琴歌不擅女紅,卻擅騎射,眼力也是極好的,她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已經察覺了衆人的變化。
這慢的人已經不能在更小一點的花瓣上自如運針了,只能儘量的繡好,不能計較當中的針數了。
馬琴歌先到王柔那兒看了一會兒,又蹦蹦跳跳地到了許嘉彤這裡,邊看邊一個勁兒地咂嘴。
許嘉彤完全不理會她,也全然察覺不到周圍人的變化。她不知道,周圍的人已經漸漸停了下來,花瓣上的空隙越來越小,她們已經無處落針。
“好了。”許嘉彤輕聲道,這才擡起了頭。
一炷香還有近三成在,衆人居然都已經停了手。許嘉彤一擡頭就正好看見馬琴歌低着頭看着她的花瓣,呵呵地傻笑,嘴裡還嘀嘀咕咕地數着。
“數清楚了麼?三百零六針、二百四十六針、二百一十六針。”許嘉彤依次道。
此時高臺上很是安靜,在整治許嘉嵐的時候,衆人就已知道許嘉彤繡藝不凡,可是聽她說出這樣的數字,都呆住了,這怎麼可能?
即使是真的,她又怎能一邊用那麼快的速度下針,一面又清清楚楚地記下了針數?
“香已燃盡,我來給大家看看,馬姑娘,這樣的事兒還是交給奴婢吧。”齊尚宮道。
馬琴歌已經數到眼花了,有了臺階下,立刻呵呵笑着走了。不過她可坐不住,索性去看王柔的去了。
“二百零三、一百七十九、一百零九”
“一百九十、一百四十、八十”
齊尚宮一路數到了許嘉彤面前,仔細看了兩遍,朗聲笑道:“果然是三百零六針、二百四十六針、二百一十六針,針法好,又心中有數,果然是段氏的徒弟。”
“謝齊尚宮誇獎。”許嘉彤有禮地道。
吳王后更是高興,竟然下來了,親自來看,一衆人等立刻誠惶誠恐起來。儘管不是來看她們的,可是這輩子還是頭一次離王后娘娘這麼近,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有沒有下一回了。
“這……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都有這樣的技藝了……”吳王后的尾音竟有些顫抖,她到底剋制住了,拉起許嘉彤的手,在她的手心、手背上輕輕的撫摸着,“這麼巧的手,要好好養着,玉蘭,取本宮的脂膏來,給許姑娘帶回去。”
“謝王后娘娘賞賜,臣女技藝粗淺,愧不敢當。”許嘉彤倒是愣住了,她不覺得這樣是恩寵,反而覺得莫名的惶恐。
吳王后的手很柔,很軟,撫在她的手背上很暖、很舒服,可是她心裡卻一點也不舒服,不知道爲什麼她很怕、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