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碧水也察覺面前的布料、衣裙有些不尋常,此刻會心一笑道:“看來方大姑娘的婚事要定下來了,想必近來少不了要在場面上走動了。”
“不算全對,你看這幾匹顏色端正的,織功精巧,花色尋常。可這另外的,還有這兩套儒裙,這色澤,這樣式,哪裡是尋常場合用得上的?”許嘉彤眼中閃過一抹譏誚的靈光。
兩套儒裙只是這樣拎起,迎着窗子吹起來的風,就已飄飄欲仙。一身淡淡的孔雀藍,猶如被水化了一般清澈而有層次。一身翠綠,猶如在水面剛剛打開的浮萍,裙邊也猶如葉子邊的形狀,栩栩如生。
若是將那荷粉的料子裁一件小衣或者一件半臂,趁上後者,這分明就是一朵出水芙蓉。配上方芯孃的如花容顏與玲瓏身姿,在湖畔起舞,不引人矚目都難。
可是,雖然本朝民風開放,可尋常的大家閨秀也不會有機會穿着這樣的衣裙。
“姑娘一說奴婢纔看出來,這像是兩套舞衣。”碧水輕道。
“看來方家已經打算好了,要用方大姑娘爲她的兄長謀個前程了。”許嘉彤道。
本朝的君上趙鈺看準了亂世之中小國舉步維艱,一來興修水利、寬以待民,二來遠交近接,讓幾個兒子分別與鄰國的公主、郡主或是本國文武重臣之女聯姻。
許孝祖當年在趙鈺危難之時押對了寶,又得了吳王后的美言,纔有了今天,不然也只是個崑山的破落世家之子罷了。
而像方家這樣的不僅沒有作爲,還在當地招惹是非的,即使家財萬貫,也到底是不留的商賈之家,方芯娘自然是沒有辦法像許嘉彤這樣入宮待選的。
尋常閨秀之間走動,衣着上要的是端莊,縱使有些巧妙的心思,也會盡可能的含蓄,儘量不要招搖。而方芯娘定的這幾些布匹衣裙卻恰恰相反,像是要帶到宮裡爭芳鬥豔的,可是她又偏偏沒有這樣的機會。
碧水是聰明人,又自小出入市井,自然一點就通,小聲問道:“方大姑娘是給人做小的?”
“八九不離十。”同爲女子,許嘉彤不免嘆息,尤其是想到她的謀算對方芯孃的處境來說可能是雪上加霜。
可是……方芯娘即使沒有她,也已經註定了結局,況且尚有榮華可依。
而她如今沒有退路,只能前行。若是瞻前顧後,只會跌入萬丈深淵,死無葬身之地。
“你記着在方大姑娘和外人面前提起大少爺,只許說他的好,若是旁人說他不好,你想破腦袋也要爲他辯解幾句。”許嘉彤叮囑道。
碧水不解,試探着應了:“奴婢明白,大少爺是許家的門樑,咱們都得維護着。”
許嘉彤沒有多說,親手把方芯孃的東西整理好了。外面有人來通報,倒是方夫人和方芯娘到了,在外間等着驗貨。
讓僕婦把箱子擡到外間,許嘉彤跟隨在後,朝方夫人見了禮,又和方芯娘見了平禮。
方夫人愣了一下道:“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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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本在廊間打點賬目,這時移步過來,笑道:“這是許家四姑娘,早幾年在我這兒學些針黹女紅。原是不讓她露面的,不過她過些日子就要回西都許府去了,出來走動一二也是和錦繡坊裡來往的閨秀結個善緣,便也不打緊了。”
方夫人自然是聽說過有關許嘉彤的傳言的,不過既然段氏已經開口了,段氏的話她縱使不能全然相信,也不會駁了段氏的面子。
“難怪瞧着眼生,不過一看這氣度就是官宦人家的閨秀。”這後半句方夫人說得有些酸,她很想挑剔,但又不得不承認。
方芯娘落落大方地上前回禮道:“我喚許家大公子一聲哥哥,不知該喚四姑娘姐姐還是妹妹?”
方夫人在一旁輕咳了兩聲,方芯娘面上一僵,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和許嘉彤說了生辰。這一說許嘉彤卻是比她長半歲,方芯娘立刻叫了一聲許家四姐姐。
“虛長方妹妹半歲,我就舔着臉應了,在西都的日子不多了,還望和方妹妹常來往。”許嘉彤客氣道,對方芯孃的主動她很是意外,不禁多看了幾眼。
方夫人打岔道:“段夫人,不如先讓我們查驗一下日前做的衣物布匹。”
段氏看了許嘉彤一眼,對她突然出現在錦繡坊的意圖已經有了猜測,順水推舟道:“今日不巧了,還要給縣丞夫人送料子,要有勞四姑娘做陪了。四姑娘我這錦繡坊最拿得出手的徒弟,有她在,您儘管放一萬個心。”
方夫人無法,只得應承。僕婦將箱子擡了進來,箱蓋一開,自然是流光溢彩,絲綢的光澤映得滿室生輝。
方芯娘撇開眼,絲毫不爲之所動,挺了挺脊樑,早先一點禮貌客氣的笑容已是一點痕跡都不露了。這樣一看,她的氣色也不是很好,憔悴的容顏脂粉的遮蓋下顯得蒼白孱弱。
要給人做小,自然是不願意的,何況方芯娘若不是爲了幫兄長攀附前程,在崑山嫁個家境殷實的人家做正室夫人是輕而易舉地事。
許嘉彤假作不知,詳細地說了這些東西的妙處。方夫人見她口齒伶俐,說得比往次過來招待她們的掌櫃都好,也聽得入了迷。
“這兩身儒裙上的心思都是極妙的,難道方妹妹也要到西都應選女官,還是樂工局?若是如此,說不定我們可以同路了。”許嘉彤目露驚喜,試探道。
方夫人笑笑,像是早有準備:“方家這小門小戶的,哪裡能去西都應選。這丫頭也沒這福氣和本事,不過是在崑山找個人家過日子,一輩子吃穿不愁罷了。”
看來不假,許嘉彤附和道:“能留在崑山常與父母兄妹團聚是福,都道是外面富庶繁華,嫁入公侯之家顯赫,卻不知當中的苦澀。倒不如嫁個殷實人家,不必勞心勞力,只管生兒育女過日子,也不枉父母生養一場。”
留在崑山是福,自然是肯定了方家的做法。不是嫁入公侯之家纔算顯赫一生,能不當家管事,還能享受榮華富貴就行了,還幫了家裡,這是勸方芯娘想開一點,也算是報答了父母的養育之恩。
“四姑娘只是長她半歲就如此明白事理,不像我生的這個不成器的丫頭。我去鋪子裡看看,你和芯娘年紀相仿,想必喜好上也都是想通的,你陪她看看還有沒有要添置的東西,也和和她說說話,開解一下她這榆木腦袋。”方夫人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囑咐完了還不忘警告地瞪了方芯娘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