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嘉晴也是我的骨肉,可是連平是長子嫡孫。()三房比不得二房,只能選一個。嘉晴,這輩子是母親對不起你,你認命吧。”鄭氏閉了下眼,看得出,她的痛苦不是裝出來的。
如鄭氏這樣的人,一輩子都被“認命”二字鎖住,直至越陷越深。之後他們還不肯罷手,還會孜孜不倦地讓身邊親近的人走他們的老路。
“認命?如果我認命,今時今日我恐怕早已是一堆白骨了。三嬸孃你可以認命,可是你不能逼着嘉晴認命。嘉晴,你告訴她,你不想嫁。”許嘉彤抓住許嘉晴的手,讓她站到離鄭氏最近的地方。
把手從她的手中抽了出來,這時候許嘉晴竟然笑了一下,她先對許嘉彤道:“四姐姐,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路就讓我自己走吧。”
柔軟的手掌附在許嘉彤的手背上,許嘉晴笑容柔美,卻又暗暗地與平日裡不同,彷彿多了幾分剛強。
“母親,把我賣給楊家,哥哥的前程得以保全,可也只是眼下得保而已。您和父親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這一回賣了我,以後哥哥再出了亂子,可就沒有另一個女兒可以賣了。”許嘉晴笑了一下,當中的悲涼溢於言表。
“這……你幫你哥哥,將來他有了出息,也能幫你不是。”鄭氏自欺欺人地道。
“母親,請您轉告父親,等我出嫁那日,我會給二老磕頭。之後,我就與許家三房再無關係,咱們一刀兩斷。不要說我身上流着許家的血,我欠許家的養育之恩,這一回算是還上了。”許嘉晴含淚道。
“嘉晴,你不要這樣說,你有了難處,許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鄭氏書這話時,自己都覺得很無力。
“母親,您就不要騙了自己,又騙我了,這個家,我是不指望了。楊府兇險,我嫁過去是死是活尚未可知,若是丟了性命,是我命薄。若是我熬過來了,那也當我死了,就算是還上了許家對我的養育之恩。無論富貴、兇險,都再與許家尤其是三房無關。若是有人例外,那就只有四姐姐。”許嘉晴飛快地看了許嘉彤一眼,一低頭,淚珠子簌簌而下。
可是這一回,許嘉晴流下的不是軟弱的眼淚,而是訣別,她默默地出了廂房,去了許嘉彤的主屋。
許嘉彤看着鄭氏,半晌,冷笑了一聲:“你若是還當她是親生女兒,就給她留一條生路。若是她熬過來了,後半輩子就還給她吧。”
“女兒,我的女兒,是母親沒用……”鄭氏忽然失聲慟哭起來。
許嘉彤回了主屋,許嘉晴的眼淚已經擦乾了,她的眼睛紅紅的,坐在那兒,身形瘦削單薄。
“你真的決定了?”許嘉彤嘆了口氣。
許嘉晴點點頭,苦笑了一下:“老人家常說前面吃的苦多,後面的福氣纔會大。我一定能熬過來,將來也許就是我來幫你了。”
“可是實在太危險了,你萬一有個好歹,可就沒有以後了。”許嘉彤還在想法子幫她脫身。
“四姐姐,你的前程也一樣兇險,比起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又有誰的將來一定會一帆風順呢?放心吧,我一定熬的過去。”許嘉晴笑了,是那樣的蒼白,又是那樣的堅毅。
有些人曾經脆弱,是因爲他們的心裡尚有支撐之物,可是當這一切變成了一根刺,磨得他們生疼、流血,他們便會動手拔去。
傷口癒合之後,那裡會變得更爲堅硬,那些曾經傷害過他們的人,再難傷他們一次。
這一晚,許嘉晴睡在了主屋裡,許嘉彤安撫着她先睡下了,獨自到了院子裡。
月色如華,仿若一張銀紗大網將整個畫園籠罩了起來,許嘉彤伸開手臂,仰着頭望着頭頂那輪滿月。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許嘉彤一聽便知是跟隨她多年的碧水:“這一回到底是五妹妹替我擋了,若是我入了宮,就顧不上祖母和五妹妹了。”
“可是您成爲織造女官,是太夫人一直以來的願望。”碧水輕聲道。
“這是祖母的心願不假,她也是希望我好,希望我能出人頭地。可是我卻不能不孝,不顧她的安危。還有五妹妹,她害過我,也幫過我,可是有她方纔那句話,我就已經知足了,若是可以,我也一定會護着她。”許嘉彤嘆息着道。
“可是若是您待選之後就出宮,這府裡怕是也容不下您了,到時候該怎麼辦?”碧水道。
碧水也知道許嘉彤很能幹,憑着一手卓絕的織繡技藝,不愁生計。可是林氏一向視她們爲眼中釘,等她們離開了定安侯府,又怎會不再次出手?
“明日你去一趟戴府,跟戴爺說,他的話,我應了。”許嘉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世,她或許會成爲戴元冠的妻子,戴家的女主人,幫他把戴家打理好,成全他想要得到的一切。
其實,他也挺好的,許嘉彤笑了一下,只是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有些願望這一世是註定無法實現了。
一大早,屋裡還沒亮透,許嘉彤就被阿湘給弄了起來,許嘉晴也在一旁揉着眼睛,哈欠連天,二人休整了一夜,精神恢復了不少。
二人經歷得多了,也知道那些眼下爬不過的坎兒多想無益,這時候也算是將那些事兒暫時拋諸腦後了。
“什麼事兒?這一大早的,還想再睡一會兒。”許嘉彤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阿湘,是外面出什麼事了麼?”許嘉晴也困着,可到底比許嘉彤多睡了兩個時辰。
“四姑娘,五姑娘,不好了,三姑娘醒了。這一醒可齊了,說話都不打顫了,一醒來就把二公子叫到凝惠堂去了。”阿湘一臉地不敢置信。
“她叫二哥過去做什麼?”許嘉彤有了猜測,八成是因爲許連之前幫她逃過一劫,可是也不該直接把許連叫過去。
“說是要讓二公子爲她尋找靈丹妙藥。”阿湘吞吞吐吐地道。
“是秋後算賬吧。”許嘉彤嘴角多了一抹冷笑。
許嘉晴道:“四姐姐,要不你也過去看看?我去大哥那兒,看着他,不讓他攙和進去。”
“也好,不用慌,我自有對策。”許嘉彤徑直去了書房,從書案抽屜裡取出一隻紅紙包,上面燙着覺孝寺的蠟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