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這一拳方瑞倒是沒有乘勝追擊,掀了袍擺坐在坐榻的主位上,他冷哼了一聲,鄙夷的目光掃過屋內衆人,放佛他纔是這裡的一家之主。
許嘉彤倒是沒什麼感覺,但李氏和剛從裡屋出來的鄭氏的表情萬分精彩。若不是許孝賢回來的路上又耽誤了,此刻也會在這裡,那樣此情此景一定會更加精彩。
在聽說方瑞來了的時候,許嘉彤的心也跟着懸了起來。那日她對方瑞說的話只是近乎是實話,有一點爲了不牽連到自己,她騙了方瑞。
她隱去了玉佩是她交給方芯孃的事實,只按照那時與方芯娘說好的說法,說玉佩是方芯娘逛當鋪找古董的時候發現的。雖說她覺得方芯娘暫時不會揭穿,但也不敢保證在方瑞的威懾下她不會說實話。
此刻許嘉彤依然懸着心,但她就是有一種感覺,方瑞不會戳穿她,也許是她當日留下的後手起了作用。
許嘉晴嗚嗚咽咽地哭道:“方大哥,你和哥哥是一起長大的,哥哥他即使有千錯萬錯,你也不能要了他的命。你就饒了他吧,繞了他吧。”
許嘉晴跌跌撞撞地過去,想要拉住方瑞的袖管,被方瑞不着痕跡的甩開了。
鄭氏這時候也顧不上大家閨秀的體面了,捂着臉指着許連平道:“你這個不孝子,居然把家裡的東西拿出去典當,你還要不要臉面……方爺,你打死他吧,連帶着我也一塊兒打死吧,這日子沒法兒過了,沒法兒活了。”
到底是愛子心切,鄭氏在這一番哭天搶地當中已將許連平護在了身後。李氏心裡對許連平再氣,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
“許連平,你欠了多少賭債你自己心知肚明,這些年我妹妹幫你還了多少,你卻一定記不清楚。好,我來告訴你,一共三萬五千兩!你倒是說說,若不是出自你的誘使,我妹妹怎麼會被豬油蒙了心,寧願掏空家裡給她備的嫁妝箱子,也要替你壞債?”方瑞從懷裡掏出一本賬冊披頭,劈頭蓋臉地砸向許連平。
許連平大叫一聲,挺屍一樣倒地。鄭氏嚇得險些暈過去,可是看到面前扔着的賬冊,她想暈也不能暈了。好在這時候郎中來了,她正好扯着郎中去看許連平。
這郎中年紀已半百開外,頭一次被一位體面的夫人扯着往前走,一個激動腳下一個踉蹌,一腳重重地踩在了許連平手上,許連平立刻鬼哭狼嚎般的大叫。
方瑞如金剛怒目,瞪視着這對鬧劇裡的母子,指着地上的賬冊,冷冷地道:“你勾引家妹,讓她對你日思夜想,到當鋪裡倒騰古董的時候偶然看見你典當的玉佩,當即爲你贖回。她前去歸還,你爲了誘騙她再爲你還債,反而要把玉佩留給他當作信物,你還敢說你沒有。若不是想着方家和許家還有交情,若不是爲了顧及我妹妹的臉面,我今天非要了你的命!”
“連平,這是不是真的?”李氏瞪着還在鬼哭狼嚎的許連平,很不不成鋼地道。
許連平裝不下去了,心一橫道:“我找她還債不假,旁的是她自己貼上來,與我無關……”
“你這個孽子,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孽子……”鄭氏這回是由衷地痛哭流涕,一口氣沒上來真得暈了過去。
屋裡屋外的下人們喊着“三夫人三夫人”地七手八腳地去扶鄭氏,李氏氣得直閉眼,對許嘉晴說話時也口氣不善:“去,把你母親擡下去,請郎中診治。”
“兒子不孝啊……”許連平也大聲哭嚎着,腳底抹油,想要趁機開溜。
“你給我站住,沒我的允許,你敢離開半步,我就請家法,打斷你的腿。”李氏正色道。
李氏剛趕過來時大概聽清了事情的原委,就做好了準備。如果許連平和方芯娘之間有情,因爲二人畢竟是青梅竹馬,情有可原,她就讓許連平向方家懺悔,再補償金銀,許以好處,保證永不再犯。想來方家爲了遮醜,也體諒他們之間的情分,再顧忌着縣丞的顏面,此事會就此打住。
可是許連平卻說一切只是爲了哄騙方芯娘爲他還債,將自己徹頭徹尾地變成了一個不擇手段、還是從一開始就居心不良的陰險小人。討情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只能走公事公辦這條路。
不過李氏也吃準了方家爲了保住方芯孃的名節和婚事,不敢將此事鬧大,也就是在許府鬧鬧。至於鬧的目的,除了要斬斷許連平和方芯孃的關係,好讓方芯娘乖乖地當她的姨娘去,還必定要許家付出巨大的代價,於是現在就是談價的時候了。
“看這天熱的,還不快給方爺上茶。”許嘉彤插話道,李氏沒有支開她,顯然是有要依靠她的地方。
方瑞這時才正眼看向許嘉彤,怪聲怪氣地道:“這位姑娘看着眼生,以前過來走動的時候一定沒見過。”
裝,繼續裝,許嘉彤心裡一陣好笑,面上裝模作樣倒也落落大方:“我在家中行四,許孝祖大人是家父,從前不……”
“就是那個住在私宅,出入錦繡坊,十幾年都沒見過自己父親的?”方瑞眼中閃過一絲促狹。
方瑞越是表現出輕視,許嘉彤就越安全,她不軟不硬地道:“能在方爺這兒留個名兒,許嘉彤與有榮焉。”說罷上了茶,退到李氏身後。
地上癱坐着猶如一灘爛泥的許連平目光如賊,兩眼在許嘉彤和方瑞之間打轉。
許連平忽然精神起來,扶着凳子站起來,跳着腳大喊:“方瑞你這個狡詐小人,你說我和你妹妹有私,你還不是看上了我妹妹。噢,我明白了,你來這兒興師問罪,就是爲了能把我妹妹娶進門。你不是娶填房,你是想納妾,怕我不答應,就拿你妹妹的事要挾我!”
“許連平,你瘋了吧?”方瑞看向他,這回沒有動怒,平靜得可怕。
許連平一把拉過旁邊的李氏,指指許嘉彤道:“老太太,方瑞他見過嘉彤,我原本說過要把嘉彤給他做填房。他一定是看上嘉彤了,想早點把嘉彤弄進門去,纔來要挾我。”
許嘉彤呆住了,她沒想到許連平居然敢把這話說出來。她的名字已經寫在了禮部的名冊上,許孝祖和林氏爲了維護尊嚴也不會允許別人越俎代庖的安排她,雖然她明白不管許連平怎麼說,她都不可能嫁到方家去。
可是,許連平這番話確確實實地會影響到她的名節,一個女子的名節是何等的重要……她暗暗握緊了袖下的拳,準備反戈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