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臉色煞白,身子一顫,就要向後倒去。許嘉彤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回頭叫雪心,纔想起雪心方纔去送鄭氏了。
許嘉彤扶着李氏坐下,一面撫她的背爲她順氣,一面在她耳邊說:“老太太可不能倒下,現在就得靠您撐着了。”
對,現在不是倒下的時候,李氏強打着精神站了起來,咬牙道:“還不讓他給方爺叩頭?”
下人們剛纔嚇得一抖,聽得李氏吼了一聲,眼明手快地抓了塊抹布堵住許連平的嘴,硬着頭皮押着他往座下一推,按住他的腦袋。許連平仍在掙扎,下人們也一咬牙,推着他的腦袋就往地上撞去。
“方爺,這下你可滿意了?”李氏心痛至極,許連平畢竟是她的親孫子,她哪有不心疼的。
“湊和了,還有這銀子,我妹妹掏了三萬五千兩,算上這些年的利錢,還有我要給縣丞公子的補償。痛快點,十萬兩。”方瑞語態輕鬆,彷彿說的不是十萬兩,而只是十兩。
“十萬兩?方爺,這會不會太多了?”許嘉彤問道。
曹氏算過一筆賬,當年餘下的資財除去三房這些年貪了的、揮霍了的,能餘下兩萬餘兩就很不錯了。十萬兩,除非許孝祖能貼銀子過來,不然就是做夢。
就是許孝祖給錢也不會爽快,伴君如伴虎,憑什麼三房不孝子闖的禍,要拿他提着腦袋打出來的家業還債。
李氏也道:“方爺,不能欺人太甚。連平他是有錯,可是十萬兩不是一個小數目……”
“那就見官,許連平引誘良家閨女,是要進牢獄的。還有你們家二老爺,是做官的,是要官聲的。老太太你算算,這筆帳究竟劃不划算?十萬兩,實在很公道。”方瑞打斷道。
“老太太,方家最不缺的就是錢,方爺可能還有後話。”許嘉彤小聲道。
李氏醒過神來,問道:“這實在不是一個小數,方爺若是還顧念兩家的交情,就給一條走得通的路。”
方瑞看了許嘉彤一眼,笑道:“老太太身邊有明白人,這銀子可以不給這麼多,五萬兩足矣。至於剩下的五萬兩,我要讓你們許家幫我做一件事。”
“這……要是有違律法,禍及子孫,我們許家絕不答應。”李氏正色道。
“有違律法的事我也沒有興趣,我要的是……我要讓許連平做我方家的女婿,家妹的丈夫。他們成親後,許連平要事事以家妹爲尊,還要去西都謀官,日後有了子孫,要世代書香、世代爲官。”方瑞說話時一眼都沒看許連平。
“什麼?”李氏此時此刻地驚訝遠勝於方纔,她聲音發顫,舌頭打結地道,“方爺,我們連平配不上令妹,你方纔不是也說他很不堪,還要去見官麼?這……這……也變得太快了。”
方瑞呵呵一笑:“沒錯,許連平是很不堪,我與他相識近二十載,越到後來越覺得他噁心。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可是,我方纔一想,你們許家,二老爺在朝爲官,還封了侯,四姑娘、五姑娘又前程遠大……我們方家若能與你們結親,就有了改換門庭的機會。”
李氏這一世起起落落,許多事看得通透,不像鄭氏那般對許連平寄予厚望。可是她也從來沒有想過會讓許連平娶一個商賈之女。
“這一切該不會都是出自方爺的安排吧?”李氏怎麼看都覺得這一切皆是圈套。
方瑞嘆了口氣,好氣又好笑地道:“老太太要是不信我方瑞,也不信我方家,儘管去報官告我訛詐。”
告了便要鬧得滿城皆知,弄不好還會影響許孝祖的名聲和前途,許家在崑山更是會臉上無光。
事到如今,是事實,他們要認,是可以佈置,他們也要認。強龍不壓地頭蛇,在崑山,要與方家在明面上抗衡,就是許孝祖也要思量二三。
李氏尷尬地咳嗽了幾聲,苦笑道:“我家二爺在朝裡只是個閒官,憑着方家今時今日的地位,爲何一定就要選我們許家?”
被堵着嘴的許連平一直嗚嗚地亂叫,挺肚子蹬腿的滿地打滾想要掙脫下人們的鉗制。
方瑞看了他一眼道:“誰讓他招惹了家妹?爲了家妹和方家的名聲,也不得不選擇你們許家。再說了,既然是你們理虧在先,總不會委屈家妹爲妾,怎麼說也得拿出點誠意,用正室夫人的名位作爲補償。日後家妹也不必受氣,只要你們把家妹當菩薩一樣供着,我方瑞敢保證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的確,方芯娘嫁入縣丞府也不過是給個瘸子做妾。雖說她也不是不可能嫁到官宦人家做正室,只是這需要機緣和時間,方芯娘已經不小了,一個不小心反倒是拖成了老姑娘,就太過心機算盡了。
而許連平和方芯娘之間有私的藉口,剛好給了方家這樣一個直接又恰到好處的契機。日後即使許家在西都再風光,許家的根也依舊在崑山,只要在崑山就要逃不脫方家的掌控,方芯娘想必會過得很好,把她比作許家供着的“菩薩”並不爲過。
李氏還猶自沉浸在這場突變當中,許嘉彤推推她,試探道:“許家可不敢貪圖方爺的好處,我們許家雖然勢微,卻也不容這樣的冒昧和唐突。”
她刻意沒有說出容不得這樣羞辱,就是要留出餘地。果不其然,她很快地感受到李氏眼中的光彩有了些許變化,那是不同於方纔的驚惶、抗拒的變化。
方瑞揚眉笑道:“只要許連平與家妹成親三年不納妾,我就退還剩餘的五萬兩白銀。若是家妹生下嫡長子,我便再送你們五萬兩,以後他們每添一個孩子,我再加送兩萬兩,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這時候無論是李氏還是許嘉彤神情都不由自主地變得很古怪,這感覺就像是方家花錢招了許連平做上門女婿一樣。區別只在於他們的孩子會姓許,不過別高興的太早,這是爲了藉着許家的官身給方家改換門庭呢。
“若是許連平不知好歹,辜負家妹,辜負方家,我當然也不會善罷甘休。到那時雖然告不了他誘拐良家閨女,讓他捨去點東西,永遠留在這屋裡頭也是輕而易舉的。許連平,我的好妹夫,你不會這樣做,對不對?”許連平道。
在屋裡其他人都愣神的時候,方瑞卻到了許連平面前,嫌惡地用腳背鞋面託高了幾乎趴在地上的許連平的下巴,咂咂嘴,放下腳,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此刻許連平恨不得一頭撞到方瑞身上,和他同歸於盡。李氏面如灰土,就是許嘉彤一想到許連平畢竟是自己的同族,也深覺受辱。
“方爺,不要欺人太甚……”李氏硬氣地開口,可是一轉頭,看到方瑞有恃無恐的樣子,一陣無力感立刻襲遍四肢百骸,“容我們三日考慮安排,送客。”
李氏終是悲嘆了一聲,“送客”二字已是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