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寂靜無聲,畫園裡隱約有樹影在動,微風徐徐,給炎夏帶來些許涼意,許嘉彤坐在內室裡聽着碧水回報。
碧水這兩日一直跟着糖寶寶,可把她累了個夠嗆。若是讓她跟個人,至少那都是在平地上走着的,就算是懂得穿樑越脊的,也是在牆頭屋頂。可是糖寶寶卻不同,別看它那一身肉,可是小巧玲瓏,想鑽哪兒就鑽哪兒。
糖寶寶又從來喜歡捉弄她,領着她兜圈子,一會兒這兒鑽一下,一會兒那兒鑽一下,有時候眼看着找不到了,它又刻意出來逗引她。好不容易她才追到了,又隔着高牆,看不清裡面的狀況。
“你說它最後從盛王府的後牆翻進去了?”許嘉彤問出這樣的畫並不覺得意外。
“正是,一直沒見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從別的地方跑出來了。奴婢進不去,但想着縱使那兒雖是盛王府,可後院進角門這樣的地方,多半是下人們住的,或是廚房、倉庫什麼的,就等在後角門那兒等着。後來出來幾個採買上的人,奴婢就動了個心眼兒,打聽了一下,他們這些日子有沒有要綠豆粉之類的東西,您猜怎麼着?”碧水的樣子很是驚訝。
“該不會他們非但需要綠豆粉,還要草沫粉,沙果之類的東西吧?”許嘉彤屏氣問道,她一下子緊張起來,她知道答案若是肯定的意味着什麼。
糖寶寶這隻賊兔子,不吃菜,只吃狗尾巴草,還是隻吃嫩葉。曹氏那時候怕它總吃軟的,不磨牙,就把狗尾巴草曬乾,磨成粉,再把沙果用勺子搗成泥,加上水,像和麪一樣把草沫和果泥弄在一起,像烤餅一樣烤乾,給它打牙祭。到了夏天,又怕它中暑,又在裡面加一點綠豆粉,用來降火氣。
這個法子許嘉彤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想必是糖寶寶原來的主人那兒得來的。許嘉彤這麼一想,糖寶寶到底有多大了?
尋常的兔子,許嘉彤見過活到六七歲的,糖寶寶如今也不知道多少歲了,她印象裡至少也有六七歲了。
“您還真說對了,那個採買的以爲奴婢有研磨好的綠豆粉,還讓奴婢送些過去,還抱怨說,什麼兔子,居然比主子還驕矜。”碧水有些氣憤地道,“糖寶寶這是吃兩家食了啊,一定是得了盛王府裡哪位主子的喜歡,貪着那兒好吃好住的,纔會一出去就幾天不見兔影,回來可不能饒了它。”
“碧水,你覺着糖寶寶到底有多大了?”許嘉彤忽然問道。
碧水毫不含糊地答道:“三斤六兩。”
“我是說它有多大年紀了?”許嘉彤瞥了她一眼,又不是要燉了吃,知道重量做什麼。
碧水想了一下,估麼着道:“五六歲的樣子,它不是從小跟着您的。不過也說不好多大,奴婢頭一次見它的時候,覺得它就是個剛斷奶的小幼兔,可是太夫人說那會兒它已經一歲多了。”
看來不能用普通兔子來算糖糖的壽命,許嘉彤忽然想起糖寶寶第一次見到趙棋允的樣子,是那麼的親暱,好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而趙棋允那時最快,說了一句老主子也有一隻……
那定是沒有看錯,趙棋允穿着的是內監的服飾。太監的主子無非有那麼幾個,大同王趙鈺、吳王后、後宮衆妃嬪、王子王女……而趙棋允的主子如果就是盛王趙元慎,那老主子豈不就是趙鈺?
碧水頭一次見到糖寶寶時,糖寶寶一歲多,那所謂老主子養的那一隻年紀一定更大,這種通靈的寵物不多見,“老主子”的那隻若不是糖寶寶的父母就是它的什麼兔親戚。糖寶寶從兩三歲起,就會到處亂跑,有時候半個月找不到兔影,她一直以爲是它貪玩兒,如今看來卻不是,難道它是去聯絡什麼兔親戚,或者舊主去了?
還有曹氏暗中的那些人,那些人究竟是從哪兒來的。曹氏雖然出身大戶人家,可孃家也絕到不了這樣的地步,這些人也不是她自己勢力,若是,她就可以在明面上動用,又何必被李氏欺壓至此?那些人定然有一個神秘的大靠山,只能在特定的時候動用,而曹氏早點在鳳凰宮,是和齊尚宮一屆的宮人。
許嘉彤在心裡頭大膽假設,曹氏當年出宮與許老爺子成婚之後是過了一段相夫教子的日子的,可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鳳凰宮裡的趙鈺或是他身邊的什麼人,給了她這支神秘的勢力,讓她在一些重大的事情發生的情況下使用。
而糖寶寶也不是什麼寵物,是聯絡的工具之一。
這就可以解釋,爲什麼糖寶寶和“戴元冠”那麼親密,因爲“戴元冠”就是趙元慎,他是趙鈺最器重的兒子,還一直帶在身邊,他就是糖寶寶的小主子……
還有段氏早年竟也是宮中厲害的女官,錦繡坊也是在糖寶寶來到崑山前從杭州揚州遷過來的,難道段氏也是爲着什麼神秘的目的而來……
許嘉彤腦海裡出現了一幅畫,曹氏、段氏、錦繡坊、糖寶寶、趙鈺、趙元慎、許孝祖……還有吳王后,這些人在上面盤根錯節、勾連交錯,他們的所作所爲有一個共同的聚合點,這個聚合點竟然是……
是她自己,是她許嘉彤?
“分明就是個野種,不然定安侯怎會把你扔在崑山十幾年不聞不問,他不要官聲,不要臉面了麼?”
“不知道他家大夫人究竟做下了什麼事,竟然連嫡出的女兒也能連累到。”
“我見過定安侯和他家三姑娘,和她長得一點也不像,她這身世還真不一定……”
許嘉彤耳邊嗡嗡作響,從前在私宅時那些風言風語齊齊襲來,不可能,怎麼可能?可是一切又是那麼的可能。
她一定要知道戴元冠究竟是不是趙元慎,從前她不可能想到這些,和鳳凰宮的距離也不可能這麼近。如今只要抓住了糖寶寶這條線,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找到答案。
她一定要知道自己是誰,爲什麼會這樣……她原以爲屬於自己的人生,難道只是別人的一盤棋?但願不要如此,也絕不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