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整日,許勁風和陸氏雖然留在了祖宅,可畢竟年歲不饒人,傍晚便去歇息了。李氏叫了許孝賢、鄭氏過去,遣退了下人,明亮的燭火下三人默然而坐。
“那不乾淨的藥是你們下的?”李氏臉色黑如鍋底,刻意忍耐了一天,此時終於不再隱忍、掩飾了。
許孝賢咳嗽了一聲,猶自掩飾道:“老太太這說的是什麼話。”
“若是當時你們鎮定一點,沒有指正五姑娘。若是五姑娘不那麼孝順,沒有在發現是你們動的手之後想要替你們頂罪。或許還能推到別人身上,拿個下人頂罪就是了,就算你們想推到四姑娘頭上,也不是不能。可是你們偏偏就這麼推到了她身上,她可是你們的親生女兒。”李氏厲聲指責道。
想起當時的情景,鄭氏紅着的眼又流出淚來:“到了這個地步,就不要瞞着老太太了。沒錯,藥是我和三爺下的,我們想讓五姑娘代替四姑娘去西都,可是您一直不準。我們就想着若是四姑娘閨譽已毀,五姑娘就自然可以頂替了。正巧又連平和方家大姑娘又發生了那樣的事,若是讓四姑娘和方瑞生米煮成熟飯,不僅達到了目的,連帶着連平和方大姑娘的婚事也不會成了,連平還能娶一個出身高門的妻子。”
一家的兒子娶另一家的女兒,另一家的兒子再娶這一家的女兒,謂之換婚。一些人家這麼做是爲了在這種交換中省下些聘禮、嫁妝,也是爲了親上加親,像許家這樣的高門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的。
也因此,方家和許家之間只能存在一樁婚事。若是許嘉彤和方瑞被他們設計成了,下了這樣的藥生米煮成熟飯,自然要比許連平和方芯娘只是私相授受嚴重得多,何況許嘉彤若是失貞,自然無法入宮待選。這樣以來要成婚的就會是許嘉彤和方瑞,許連平和方芯孃的婚事只能作罷。
至於方瑞,他原本覺着自己很難娶到高門女,纔想方設法地讓自己的妹妹嫁入高門。若是能娶了許嘉彤,有許孝賢這樣一位老丈人,想必也不會反對。
“那藥明明已經扔掉了,一定是有人撿了去或是發現了,才把那藥放在了五姑娘那兒。老太太,我的親孃,這時候不該找我們算賬,您該想想四丫頭和她背後的那個老女人,這事兒和她們脫不了關係。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嫗,離開祖宅十幾年,居然還有這樣的能耐。”許孝賢暴跳如雷地道,今日他對李氏簡直是失望至極。
李氏怒極反笑,渾身顫抖着指着他們二人道:“不錯,這件事一定有她們的份。可是錯不在她們,是你們太愚蠢!你們想讓五姑娘頂替,還有別的法子,可你們偏偏選了最齷齪的一種。做事留三分餘地,你們這樣做,將許氏宗族的臉面置於何地,一旦事發要將你們自己置於何地!五姑娘已經要去西都了,徐徐圖之豈不是更好?即使將事情做成了,你們讓五姑娘有一個如此沒臉面的姐妹,她的臉上就有光了?愚蠢,愚不可及!”
許孝賢也動了怒,一袖子掃落手邊的茶盞:“您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做,讓我們怎麼辦?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女成爲別人的墊腳石,還是永遠被二哥踩在腳下?憑什麼?就因爲他比我年長?從小您就偏心,您可不要忘了,這些年二哥他管過您什麼,在您身前端茶倒水、晨昏定省的是我們!”
“老爺,您少說兩句,老太太也是爲您好,這件事也是咱們決定的太倉促了。”鄭氏拉住許孝賢,勸道。
李氏長嘆了口氣,重新坐正了身子,怒視着鄭氏:“還有你,也是個不懂事兒的。不錯,這些年你們是服侍了我,把我當作正經母親、婆母服侍。可是你們好好想想,你們做的,換個人在你們的位子上就做不得了?錦衣玉食,呼奴喚婢,這纔是你們的底氣,沒了這些你們還能願意服侍我這個名不正言不順地老婆子?”
鄭氏面上已然不自在了,許孝賢臉上更是掛不住,他扯着嗓子道:“您這說的是什麼話,您是我的親生母親,別人計較您不是名正言順的太夫人,我能不給您養老送終麼?”
“行了吧,老三,知子莫若母,你是什麼德行,我還能不清楚麼?沒了你眼下所擁有的一切,出不了三天你就會叫苦連天,不要說給我養老送終了,連自己的妻兒都養活不了。你能幹成什麼?幹什麼都不成,你給我說說,你名下的產業都是從哪兒來的?”李氏問道。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許孝賢也不裝了,索性不要臉面了:“是父親傳給我的,是二哥送我的,你不就是想說我要靠二哥麼?是,沒有二哥就沒有我的今天,可是已經忍的夠多了,這些年若不是我在崑山勞心勞力,族裡亂了,他的臉上就有光了?我就算欠了他的,也都還得差不多了。”
許孝賢爭辯時,李氏反而徹底冷靜下來,冷冷地看着他:“就算是還完了,你以後是打算一刀兩斷,餓死不食嗟來之食,再也不求他、不沾他半點光了?你若是有這骨氣,行,你不必再顧着他,自己闖出一番家業,不要說是我這孤老婆子,就是整個許氏宗族都得爲你叫好。你倒是去做啊,我明天就請宗族的長輩們來說明此事。”
“我……我……”許孝賢一聽要來真的,囂張的氣焰立刻下去了,鄭氏也在他身後低聲勸他。
李氏看向鄭氏,神色嚴肅地道:“還有你,他犯渾你非但不阻止,還唯恐天下不亂。你是女人,這祖宅的家是由你當的,你的心得細。四姑娘是老二的親生女兒,他們即便是生疏、不睦,那也是父女。你毀了四姑娘的顏面,就是在打老二的臉。打狗都還要看主人呢,就算是林氏,知道你們這麼做,也會沒臉,她也不會感念你們幫她拔除了眼中釘肉中刺。”
許孝賢還想爭辯,被鄭氏拉住了,鄭氏先服軟道:“老太太說得是,我們不該對五姑娘動歪心。可是讓我們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被這樣一個在私宅長大的野丫頭比下去,要我們怎麼甘心……”